时间无情,无所谓人们心情。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几天。
“你真喜欢她了,是吗。”
“嗯。”
“你觉得她能喜欢你吗?”
“……呵。”彭辛仰头喝下一大口酒,瘫倒在塑料椅子上抬头看天:“那天你不是看见了?那个男人。”
“……光哥?”
光哥。
他忽然想起妈妈说的一句话:“喊你两句彭哥就以为是个角色了?”现在看来真对啊。邵宗光那样的人,穿最简单得体的休闲服,面带微笑,像跟谁都亲近,可他跟添戈一样,眼里卧着万水千山。
杀人于无形,这才是哥。
“听光哥妹妹喊添戈嫂子,大概是,男女朋友吧。”肖自强皱皱眉头,想起那个树下的女人。
光哥妹妹,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她名字。
心里猛然惊醒,面对彭辛感到抱歉。兄弟黯然神伤,他却神思廖远。
“随便,跟我没关系。”
“可你这么自暴自弃不是个事,难道真不学了?”
彭辛不说话。
肖自强说:“别幼稚了彭子,好好学习是你现在最该干的事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跟哪学的一套套,跟打官腔似的。”
“不知道,原先只是觉得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现在认识了添戈,电视剧里哪些人走到跟前才发现差距。天壤地别,我心里不痛快。”
“你有什么不痛快。”彭辛耻笑:“我们从出生就跟人家不一样,你还真相信奋斗改变命运?”
“我不痛快地是人家什么都有了,但还是一步步认真往前走,反而是我们这些什么都没有的,嘲讽一下这个,埋汰一下那个,自以为是。”肖自强站起来,年轻的脸上布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先天条件不足叫人看不起,该羞愧的不是我们,但要是自暴自弃自怨自艾被人看不起,浑身上下长满嘴都没用。吵架打架太低级了,我不想这样一辈子。”
“……你去哪儿?”
“去找添戈,这两天在你这待久了,攒了好些问题,她不会的再去问老师。”肖自强顿了顿,转身看着彭辛讲:“添戈算客气的,但你要是就因为情情爱爱这样一蹶不振,彭子,我打心眼儿里觉得挺看不起你的。你是配不上她,但只要你愿意,就只是暂时的配不上,可你依然这样下去,就永远都配不上了。”
彭辛沉坐在一片光影里,渐渐将手握成拳。
生活一步步翻转,改变。不知何时,已经不是曾以为会一直的样子。
肖自强变了,甚至他自己,也在慢慢变成从未想象过的模样。
清晨窝在沙发里看杂志时,肖自强推门走进来,空间一目了然,四目相对,女人明显僵硬起来。
“添戈在吗?”肖自强走近清晨,声音低沉好听,还带着青涩的谦虚与善意。
清晨不自在的坐起来,手里的巧克力豆也放下了:“她在楼上打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有两个问题想问,我等会儿。”
“……什么问题啊?”清晨好奇。
“地理题。”肖自强没打算多说,清晨却突然挺着胸脯站起来,信心满满,眉梢高挑:“我看看,我当年地理也不错。”
“……比添戈好?”
“额……”清晨老老实实的挠挠脑袋,嘀咕:“跟她没得比,他是我们地理课代表,每回考试都年级前——不过我是她带出来的高徒!我给你看看先!”
“行吧。”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叫她看看:“哦对了。”刚坐下肖自强就自拍脑门,诚心实意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肖自强,一直没有机会问你。”
“邵清晨,大清早上那个清晨。”
肖子强被逗的眉眼弯弯:“挺别致的说明。”
“我哥教我的,说我就适合走这种五大三粗大老爷们儿路线。”
“你说光哥?”肖自强一提邵宗光眼里就有了光:“光哥成绩是不是特好?”
清晨心里一顿隔应,冷笑连连:可不是嘛,好的每次考试我都要被老爸揍拿他卷子当范本罚抄,他就是我童年阴影!
“清晨姐——”
“哎哎哎!”清晨立马瞪大眼睛:“别喊姐别喊姐!没差多少岁,直接喊我清晨,别给我喊老了!”
她最介意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她可永远是十八岁小姑娘。
“……好。”肖自强怪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喊:“清晨——清晨可以吧?”
于是添戈下来,就看见清晨眉眼高挑热情高涨。
“恒星才会亮,所以星星当然一定是恒星!”
“它们不是反光亮吗?”
“那是月亮啊老弟!星星都是自个儿亮!害,其实月亮一点用没有,不发光不发热,就是离我们近点——近水楼台先得月。”
肖自强哑然,又觉得有趣,看清晨的眼神慢慢发亮。
添戈迟钝,可不傻,扶额叹息,复又走开,心想任尔东西南北风吧。
身后传来清晨越来越海皮的笑声:“你的小兄弟呢?”
“彭子?”
添戈脚步稍滞,淡然思绪有些跑偏。
那孩子没来了,画画,学习,没再见过。
她也没有再问,心里到底有些介意。就像你的好都被看轻,让人感到愤怒。
邵宗光宽慰她:“该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就好了。”
“嗯。”
她自己也想:算了,自己的人生有时候都无法负责。
却没想到再和彭辛这名字搭上关系,是万众瞩目之下,被口舌相对,凌迟般辱骂。
偏偏那时候清晨不在,只她一个人,目瞪口呆,耳内轰鸣,眼前站着一个妇人,半头银丝,口中唾沫飞溅。
妇人身边,是喊自己添戈姐的李莉;也有来过几次,以刻薄之语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张乐乐;还有许多张由街边被骂声吸引,好奇走进的路人,有些让她觉得熟悉,有些完全陌生。
“臭婊子!不要脸!高中生都不放过!”
“你妈生你出来不教育?长得好看就浑身发着狐狸骚!”
“滚出去!从我们这滚出去!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怪不得房东跟我告状小孩子天天晚上不着家,就是你勾引的!”
有的没的,全是泼她身上的脏水。
等彭辛和肖自强从同学们七嘴八舌的传言中拼凑出大概事件时,上课铃正好打响。
两人冒冒失失的跑出教室,正撞上要走进来的老师。两人跌跌撞撞,身上的慌张与严肃,惹得教室里鸦雀无声。
彭辛像导弹一样弹进隔壁教室,李莉浑身一抖,豆大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草泥马!”
彭辛目眦尽裂,看李莉的眼神像看见仇人般痛恨和失望。
老师迅速跑上来拦住发疯的狮子一般的彭辛,震惊、愤怒:“干什么!还是不是学校!?”
肖自强也跑上来拦他,邻近的学生四下哄散,四座皆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莉隔着三排座位遥望彭辛,心口的疼越括越大,她紧紧盯着漫骂不止的彭辛,恐慌、愧疚、抱歉、自恨,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彭子!”肖自强大吼:“先去找人!别闹事!”
“……李莉。”彭辛双眼爆红,眼神把女孩儿钉死:“你等着。”
脸色惨白的张乐乐还没来得及低下头去,就被彭辛突然的凶狠眼神吓得身体发抖:“还有你——你们!”彭辛四下环顾,咬牙切齿:“一个都跑不了。”
恶。
他转身飞奔而去,撞开闻讯赶来的老师和主任,少年意气,凶狠之后泪洒当场。
“我听说早上在镇上闹事的是他妈。”
“……李莉和张乐乐惹的吧。”
“我去骂的可难听了你不知道?”
“听说彭辛喜欢那个女的——大不少吧,他妈怎么可能同意。”
风言风语,拼拼凑凑,也是那么回事。
骄阳似火。彭辛跑到店门前,门开着,路边停着辆吉普车。
店内乱的不像样子,添戈蹲在地上,人看起来没什么受伤。
屋里有个男人,不是邵宗光,正在扶起倒下的台灯。
“下午准备去哪里玩吗?”添戈出声。
就是这道温柔的声音,一下击垮了彭辛所有的坚硬。他好疼啊,跑了很远,却发现自己只敢望着她。
“听说这边的环湖公路很有韵味,准备开辆自行车看看。”
“可以的,我也转过,可以给你一些私人小景点,都是很有趣的地方。”
“好。那就谢谢你。”
添戈慢吞吞的收拾着,好一会儿,低声说:“我才应该谢谢你。”
那么多人看着她狼狈,冷眼、漠视,甚至恨不得事情再大一些才好,只有这个路过的旅人,挡进来劝慰、协调。
明明萍水相逢,却让人一辈子都会记住。
“你叫什么名字?”
“谭肃辰。”
“你一个人来的?”
“嗯。”
“你不像没有女朋友的人。”添戈笑笑。
“她总是很忙。”
谭肃辰摇摇头,眼神柔软。
添戈回头看了眼,门口空空荡荡,只有刺目阳光。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