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辛忍不住说:“功底还是在的,平常还画吗?”
“偶尔会去写生,坐下来完成一副完整的画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太忙?”
“因为心里的事情太多了吧。”添戈讲:“这里的事情做完,那里还有一堆没做,忙碌的时候觉得充实,忙完之后又觉得空空落落。”她摇摇头,忍不住说:“人可能就是有点贪心。”
“你也贪心?”
添戈没说话。或许,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想起昌云原来写过的一句话:“正因我贪婪的爱你,才至我不断自诫:不可,不可贪。”
不知是不是被添戈感染,第一天学画的两个小时,彭辛格外专注。没有任何肖想与惰意,眼里只有一张纸,只有一根又一根线条。
可添戈依然严格的指出了他许多细微或明显的错误,他站在一边耐心的听着,心中虽然踏实,但也足够失落。好在添戈最后说:“第一次画能画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我第一次画的时候,老师直接让我撕掉重来。”
彭辛非常意外,不禁呼:“这么凶?”他总觉得添戈这种乖巧优秀又温柔的女孩子,应该是大家都会放在手心里心疼的。
添戈点头:“现在她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还没和老师做过朋友。”
“其实老师也是寻常人,走出学校,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添戈说:“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对我们很凶,打人毫不留情,骂人也从不嘴软,但校外遇见会很温柔的和我们打招呼,她说师生之间无恩怨,只有人生路上一份责。这句话一直影响我到现在。”
所以现在遇见你,发现我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便没有太多的犹豫。
彭辛似懂非懂。两个小时的课程结束了,添戈的设计图却只画了小半。耳听夜色越来越静,彭辛心里涌出不舍来。
专业的时候过去了,感情的余温慢慢升上来。
“那是什么?”他奔着一列书架走去,终于发现可以让他光明正大留下的借口。
添戈扭着酸痛的脖子,余光追随他:“那边放的是杂志。”
话音没落,大门忽然打开,一个中年女人笑呵呵的走进来:“妹妹——”嘴刚刚张开,看见彭辛,一愣:“这是彭辛?”
彭辛都要给跪了,硬着头皮答应:“阿姨。”心里暗暗腹诽,这么晚你跑来这干什么?真是闲不住。
“你在这干什么?”女人皱眉,反倒先发制人。正好看见墙上有钟,还特地看了看:“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回去?”
添戈赶紧打圆场:“这孩子想跟我学画画,今天刚教第一次。”
女人目色复杂,瞧着彭辛:“赶紧回家去吧,别叫你妈担心。”
彭辛握着杂志,硬着头皮答应,添戈觉得气氛有些怪,只当面前的大姐和彭辛间有什么亲戚关系,长辈管教孩子,旁人似乎不该插话。于是她收拾好桌上的素描纸递给彭辛,他接过去,连道别也没说,沉默的走了。
添戈这才问:“张姐找我有事吗?”
“哦没什么大事。”女人喜笑颜开,好像刚才严肃的样子都是假象:“刚才孩子说学校布置了手工作业,你说我跟他爸哪能做得了这精细活,就想着来问问你,我瞧你做的那些小娃娃小木偶都好看的很。正好你还没睡,所以过来问问。”
“手工?”添戈犹豫了会儿,转身看看桌上的设计图,又看一眼墙上的钟。
女人似乎看出她为难,笑容有些僵持了:“是不是不太方便?”
“在赶一张设计图。”
“……哦,这样啊。”一个赶字,似乎能说明一切。女人立马摆摆手,大气到:“没事没事,我叫孩子自己摸索,反正手工吗,也就是一个锻炼,不重要,你说是吧?”
添戈觉得这话不是很对,犹豫着回:“也不是不重要……”
“行那你忙,晚上早点睡,早点关门。”女人边说边要走,一面跟添戈说别送:“哦对了,晚上学画画也不是很方便,这么晚了,小伙子一个人回去也不太安全,姐建议你们周末学,那白天时间不是很多吗。”
添戈温婉的拒绝到:“白天店里人多,不能安心画,画画最好还是每天都练,彭辛有天赋,好好画能行。”
“……哦,也是,你们城里来的见得多,你们安排,我走了啊!”
“好,张姐再见,路上小心。”
玻璃门哐当一声,片刻后,密码落锁。
添戈站在原地蹙眉,沉默的捏了捏手臂。稍许,手机在身后响,她心里轻轻说:门关上也好,省的她多走几步。
邵宗光忙,每天十点左右会给她打电话,添戈拿起手机,果不其然是他。这会儿心情便憋不住了。
邵宗光像她肚里的蛔虫一样,听她较平日低沉,直接就问:“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就是有些人说话有点奇怪,我不是很听的懂。”
“说什么了?”
“叫我挑周末大白天教那孩子画画,说是晚上危险,他妈妈要担心。”
“哦。”邵宗光放下手中的钢笔,漆黑的眸子从桌上的文件挪开,投向窗外的夜色。片刻后,他低声笑了笑:“看来你身上少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下次买给你。”邵宗光但笑不语,不就这问题深究:“今天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今天画了个三棱锥——有点画歪了,生怕被人发现。”她偷偷的笑,露出娇憨的傻气和得意:“还好没人看出来,其实我心里很慌呢。”
“这叫半瓢水的葫芦叮当响。”邵宗光调侃她,心里勾勒着她害羞的模样,心情不自觉软下几分:“准备睡了吗?”
“还没,要赶一个稿子,前两天耽误了。”
“休个假也不消停。”
“殷姿已经很照顾我了,上次听清晨说她已经住在工作室了。”
“好,那你注意休息,不可以熬夜。”
“知道啦,你也是……要注意身体哦。”
“好。”
“那拜拜,做个好梦。”
“嗯,晚安。”
邵宗光总能给添戈无比的力量。洗刷她心情的阴霾,给她前行的强劲支撑。可是答应他不熬夜,现实中却做不到。甜蜜归甜蜜,工作还是要认真进行。
凌晨三点睡觉的后果就是睡到天昏地暗。
再醒是被喊声吵醒的。接着是楼下的砸门声,添戈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窗户往下看,刚冒出一个头,底下围着的几个人眼尖的看见她,立马叫:“在呢在呢!你们看!”
添戈被这阵势吓傻了,蓬头垢面,撑在窗台上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两个人影跑进视野,一个彭辛,一个肖自强,两人眼里都是焦急。
“早上中午来找你都不在,屋里全是水,还以为你怎么了!”
事实上只是水管年久失修裂开,她无知无觉,水流了一夜,蜜蜂的空间便积压起来。
添戈捂着脸生不如死:“那你们俩也不至于站在楼下一直喊啊……”她小声吐槽:“这回我在风岛要成名人了。”
“给你打电话也没接,还好我们来了,不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下楼滑倒怎么办?”
彭辛始终站在一边不说话,脑子里还嗡嗡的,没从惊慌失措中缓过神来。
肖自强没好气的把添戈一通爆训,自知错误的女人乖乖低头任凭责骂,彭辛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心里有些情绪,渐渐随着失控的肢体心情浮上水面。
“喝水吗?”她小心翼翼的在肖自强喘气的空档里插话。
彭辛两手交握,没一会儿,终于说了进门来第一句话:“有工具箱吗?”
“……啊?”
“我把你屋里电路什么的都检查一遍。”
添戈惊讶不已:“你看得懂?”
“他爸原来是电工,他自己也什么都会,检查一遍,赶紧检查!”说到这肖自强激动起来,又找到一个落脚点训斥添戈:“还好你一楼没放什么电器,不然水漏成这样,漏电就完熊了!”
添戈小声说:“下次注意。”心里偷偷想,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邵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