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自强:“……哦。”呸!多嘴!尴了个尬。
身边有人在看自己。添戈侧目,彭辛咻然转过头去,脸色铁青。
他受伤了,右手缠了简单的石膏,脸上青红一片。明明前几天见到还很干净。肖自强也一样。
彭辛爱面子,添戈不想他误会,于是问肖自强:“不用上课?”
“过会儿去。”
他要是说不去添戈也就不问了,偏偏他说过会儿去,添戈反而好奇:“过会儿去上课?”
“对啊,我爱学习。”
添戈笑了:“行,那你好好学习。”片刻想起自己送午饭的任务,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再呆会儿,赶回去上最后两节课。”
“那你帮我看下好吗?等会儿人家回来,跟她说家里人送来的午饭,趁热吃。”
“行。”
“那我走了,再见。”说完看着彭辛,又说一句:“再见。”
可是男孩儿头低着,气息沉重,并没看见。
肖自强扬手:“慢点儿,下坡别崴脚!”
李莉没走,她始终望着彭辛。他看起来很不快乐,他醉酒、打架、住院,既然两个人都不快乐,为什么一定要互相折磨?
屋里一共三个人,两个沉默如雕像,肖自强一人坐着,尴尬的不行:“那个……李莉,你吃过了吗?”
“嗯,你们吃了吗?”
“我吃过了——”刚说完,立马改口:“我们都吃过了!”
李莉:“……就算你嘴不笨,我看起来像瞎子吗?”
肖自强:“……”
李莉深呼吸,什么的时候跟他说话都要鼓起勇气:“彭辛,饭菜都凉了。”
肖自强无声倒吸口凉气,有时他真的很纳闷,女人不是都有第六感吗?为什么只在勘探老公是不是出轨这事儿上应验呢?
果然彭辛不打算接话,简单一句嗯,敷衍了事。
李莉促狭的站在原地,小声说:“如果你真的难受,为什么不来找我?”
肖自强立时如坐针毡,恨不得夺床而出,歪在树下惬意乘凉。
彭辛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找你干什么?”
“你说复合的话,我一定会——”
“别自恋了,我这样不是因为你。”
一语出,蝉更闹了。
李莉呆在原地:“什么?”
彭辛讥讽一笑:“前两天打架,打伤了惹不起的人,被人亲哥半路劫了,就这样,跟你没关系。”
“……看我不舒服你是不是特爽?”
“不会。”彭辛冷眼:“你问了,所以我答,什么也不为。”
“彭辛你有意思吗!?分手了朋友也不是了是吗?!”
“朋友还是,只是不想你误会。”
“彭辛!”
病房内像打了场仗,肖自强大气没敢出,李莉的眼泪金豆豆一样往下掉,作为外人,他尴尬的直抖鸡皮疙瘩。
“行,我贱!以后我再能找你我他妈跟你姓!”
彭辛毫无波澜,心中却一股一股刺痛翻搅汹涌。
良久,肖自强低声叹:“非得搞成这样,对你俩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好处。
可我得跟过去断干净。
肖自强要走的时候,彭辛问他:“你认识她?”
“谁?”
“添戈。”
“哦,打过几次交道,人挺好的。”肖自强啧啧:“我原先觉得这种一本正经的人都特讨厌,假模假式的,她还挺好,眼睛看人不带颜色。”
“你俩挺熟?”
“还不错,一起喝过几次咖啡。”
“……”什么玩意儿?彭辛忍不住倾身,眼睛都眯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一起干啥?喝咖啡?”
“嗯,她自个儿做的,真好喝,下回带你去尝尝。”
彭辛哼气,轻声说:“喝的懂吗你?”
肖自强撇嘴,莫名其妙:“不就一饮料吗,好喝就是了。”
彭辛无端从他话里断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和做作,一时失了话。身边吃完饭的女人睡下了。肖自强也拎起板凳背上搭着的外套,甩甩,告别到:“我走了。”
“真回去?”
“那可不,光哥说了,起码得考个大专,大学生当兵有优势。”
“光哥?”
“就救了咋俩那个。”肖自强一脸骄傲:“我留了他电话。”
彭辛眼色变了,他看着肖自强,又像看见另外的人。这一刻,他似乎能看见每个人脚下的路,有些人是一个圈,有些人一路向前。那他自己的呢?
肖自强扶着床栏跟彭辛讲:“赶紧出院,咱一块学习,就咋俩这成绩破烂抹布似的,有的缝补。”
“你成绩比我好多了。”
“害,都在分数线底下,没啥差别。不过老班说了,只要你愿意,一个月都能够!走了,好好养伤!”
彭辛不好在这时自讨没趣。点个头,自己都不知道是嗯还是知道了。
有时候,他真心佩服肖自强的自制力。就像他小时候偶然看见林书豪的篮球比赛,从此立志打篮球,高一时候打进市队,结果肖爸肖妈要死要活的不准去,非要他留在老家高中考大学,差点闹了天翻地覆。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专注做事时却谁都比不上。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专注高考。就像他自己居然也从这两个字里看见生机,想借势走出去一样。
第二天大早,医生告诉彭辛可以出院。他一瘸一拐的走在下坡路上,眼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风景。简陋的街道,简单的商铺,穿着陈旧衬衣的女人和打赤膊干活的工人。不知何时,开始觉得枯燥乏味,开始想看用蓝蓝的玻璃通体相嵌的高楼,想象靠着躺椅在蓝色日光下安静的午睡。
路上遇见三两学弟,零零散散的聚在一起,一看就是翘课出来的小混混。
“彭哥。”
“还好吧?”
“回家?”
他简单的回应两声,余光瞥见他们指尖的香烟,舌尖顿时有些馋。就像一条金鱼,眼睛落在了鱼缸边沿上。
走着走着,走去了卖杂货的小铺。
今天太阳出的大,满世界都照的亮堂堂的,秋高气爽,风刮得人鼻窝痒痒。
杂货铺的老板又瘦又高,精明得很。肖自强喊他瘦肉精。
瘦肉精见着彭辛,稀奇:“好一阵没见你了,请假了?”
彭辛打马虎眼:“从那边路走的。”
山里有一头好处,大路两三条,山路无数道。
瘦肉精哦,问:“买烟?红双喜?”
“来根九五。”
“阔气啊!”
彭辛有些不自在,草草催促:“快点儿,废话忒多!”
小店背凉,屋里凉阴阴的,爽快。瘦肉精的白背心洗的松松垮垮,一条藏青色的绸裤卷起半边,彭辛认得,这是他女儿从上海给他买的,不过也有几个年头了,配套的褂子早已不知去向。
瘦肉精从不把九五放在柜上,怕人偷,这会儿他得进屋给彭辛找货:“要几根?”
“一根。”
“好不容易抽回,一根怎么过瘾?”
“不为过瘾。”
“那为啥。”
“话忒多,赶紧拿!”
瘦肉精皮实的笑,里屋的门框外露出半个身子,念叨说:“镇上前段时间来了个大主顾,叫我帮她拿九五,多少都要。可惜我也弄不着多少,撑死一条两条,也怕她放我鸽子,零卖的就这一盒咯——哎,就两根了。”
彭辛心想,或许是添戈吧。
瘦肉精干脆拿着烟盒走出来,连烟带盒子递给彭辛,好商量着:“要不你都拿着,零卖不划算,浪费烟,今后这好烟我也不散着卖了。”
彭辛问:“买一送一?”
“那不能够。”瘦肉精永远都精明着:“给你打个八折,第一根过瘾,第二根品,不亏。”
彭辛我就知道的嗤一声,接下:“就知道你不能改行做慈善,一身铜臭味。”
瘦肉精还笑,生意做成了,开始联络人情:“脸上怎么了?”
“还能怎么,被人打了。”彭辛低头打开烟盒,眼里落着明亮的黄。片刻,拇指把盒子摸摸,揣进兜里:“走了啊。”
瘦肉精:“不多站会儿?”
彭辛头都没回。
人都留人坐会儿,你连板凳都舍不得,怪不得老婆死了之后没人愿意再跟你。
瘦肉精闲着没事荡到门口,学生在上课,农人在地里,空荡荡的路上只有彭辛一瘸一拐漫不经心的往前走,裤子口袋鼓起来。
他没事喊一声:“少打点架!”
彭辛回头,也叮嘱他:“找你拿烟那人有的是钱,宰她别手软,多收点。”说完这些,山里的光好像更亮了。彭辛回头,脸上笑出来。
没事儿去街上买了点菜,打算回家陪老妈吃顿饭。明明已经搬出去了,可每次惹她生气还是孙子一样赔不是。他心里别扭,可每回都乖乖低头,转身还是一样桀骜不驯。
结果刚转过街口,就见到细细长长一条灰色人影,脑袋上扣着顶黑色帽子朝自己过来。彭辛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转身要走,心头却一钟敲响,震得他精神稀碎:走?为什么走?凭什么走?
大树底下风刮得人心乱。
近前有人,添戈抬起头,一看,嘴巴立马就张开了:“彭辛?”
大男孩脑门皮都麻了:“……嗯。”拧拧巴巴的嗯一声,不自觉地把手里菜往身后别,觉得丢人。
添戈笑了笑,问:“刚出院?”
再嗯。
添戈又看看他手里的菜,有些惊讶:“你还会做菜呢?”
“一点儿……你从哪来?”
满头大汗,一身休闲服,运动耳机,装备齐全的,难不成快十点去晨跑?
添戈摆摆手,讲:“今天气不错,我去水库转悠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