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死了。”张家明一句话让我又是庆幸又是胆寒。李富翁碰到的那个兜售春药的人,正是百鬼岭吕明江。那时候我们一群人刚到蓬勃不久,我四处筹措金银造战船,百鬼岭群雄连肉都没得吃。因为寄人篱下的缘故,从前横行山野劫财夺食的好汉们不敢造次,私下里各想各的办法,有出去打小工的,例如边三斤师徒;有给人算命做法事的,例如巴道士和食品大全和尚;有接私活护镖的,例如张灰;有自己搞点小买卖的,例如吕明江;有驳船打渔的,如沙仁石一伙;有推广盗版书籍的,如王大麻子和赵健老师傅;等等。这事我当初多少知道,内疚于兄弟们饿得闻肉流涎,所以只要他们不给我添乱,就由他们去。这制毒的吕明江一向号称与中土制卖春药的师兄常大夫势不两立,谁料来了蓬勃竟被生活所迫,屈尊搞起了不倒丸生意。同出师门,想必吕大师的药丸也敢称作“爷们当自强”,必定是效用惊人。可叹的是怪医李富豪自己不用也罢了,竟然丧心病狂到用于邪异的虫类,终究让这鸟人孵出了妖怪,害人不浅!
按照怪医李富豪的说法,要想弄死红眼黑井,恐怕得着落在猛如烈火的春药上了。据怪医的说法,不死虫之所以能把死人转醒,其实是恶虫钻入死人的头颅、血脉,强行迫得心脏跳动、血液喷涌,运气好的甚至能恢复大脑部分记忆。不死虫见血之后,熬不了多久便纷纷死去,后劲不足,故而“来去丹”延命时间不长;而按照严苛的配比添加了“爷们当自强”后,药力激发,不死虫开始繁衍,维持后劲,故而延长了死人的苏醒期,甚至因为不死虫运转到了全身,原先会武功的,筋脉更强,武艺也就更为诡异。这等古怪的药方,配比是十分讲究的,少了无效,多了的话,不死虫就会狂躁而死。至于为何有人疯癫痴傻,有人嗜血狂杀,怪医自己也没弄明白。
照此看来,我在蓬勃岛转了一大圈,又他妈回到鼓捣壮阳药这件事上了。当初在中土,靠壮阳药医治沈剑,企图救小雨;此刻在蓬勃,又得靠壮阳药杀灭鬼魅,不愧对小乔。唉,我文有智算是跟壮阳药彪上劲了!一路无语,苦思怎么才能骗黑井吃下吕明江的独门壮阳药。
回了京城附近,已是后半夜了。我跟张家明直奔城北茶馆而去,那儿守着的梁建华等几个人虽然是孬了些,但好歹拜了把子又出生入死过,多少是个倚靠。我俩捣开门,把他们全叫醒,让烧火做饭去。饭间,我劝了他们几句,大约就是“兄弟不计前嫌,大伙跟船离岛,不走就得死”云云,众人听张家明说了局势遭遇,又得知蓬勃暗中易主的消息,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收拾细软,锁了茶馆,连夜奔战船而去。
到了船上,百鬼岭群雄早已经在了,船长水手到位,见我带着家明和茶馆的几个兄弟,都十分欣喜。边三斤道,应该趁着黑井没变卦,赶快出海。我心里却早有计较,对他耳语几句,让他安顿好船上事务,跟王大麻子一起掌管,摸黑先行出海,停在三十海里处等我。说罢我将吕明江带到一个僻静处,询问一番。果不其然,当初上街卖壮阳药的就是眼前这横生枝节的吕大师。我没空细聊,也没空抱怨,忙问:“大师,还有没有那药丸了?全给我!”吕明江脸上浮出淫笑:“盟主是不是要在离岸前,把蓬勃的妓院横扫一遍?”我点点头,说我早就答应了几个老鸨子,绝不能食言。吕大师收了笑容,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布袋子递给我:“当初做了一些药力普通的,冒了我师哥的药名,后来有点钱,进了些猛料,最近弄出来的,效果不一般,都在这袋子里了,盟主赐个名吧?”我说还赐什么,冒名顶替要坚持到底,就叫“寡妇夜轰门”,吕明江会心点头。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黑井吃下去?我不弄死他的话,心里这口气难咽!”下毒的事儿,我还是得请教高人。
“这好办,盟主去逛窑子的时候,叫上他呗……”
我说大哥你认真点儿。吕明江皱眉一想:“你就告诉他,这是中土最厉害的毒药,吃了就死,问他敢不敢吃,激将法嘛!”我说别扯淡,那个家伙不是傻逼,心机重的很。吕明江笑道:“那你就直说好啦,这是中土最厉害的壮阳药,祝他跟小乔早生贵子……”说到一半,他见我冷峻着脸,知道说错话了,登时闭嘴。我问这药丸能化在酒里不能,他神秘一笑,说这玩意遇酒即化,效果加快,本就是要往各大妓院送,所谓无酒不欢,这玩意入了酒,必定是“助嫖客的威,扬窑姐的名”。我敬佩地点头谢过,拿药就走。吕明江在后追了一句:“盟主!十年以上的酒效果更好!药钱咱回来再算!”
寒风呼啸,我浑身微热,废寝忘食、马不停蹄。天还没亮我已奔入京都,翻入一个酒铺,用一张百两银票叫醒老板,捂着他嘴,恩威并施地低声说了来意。老板点头同意,披着衣裳起身,到后堂点灯验票,收钱拿酒。从地窖里抱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酒坛子,我问这酒多少年份?老板自豪地伸出五个手指,又攥成拳头。我接过来晃了晃,似乎只剩半坛了,看来不假。
到了一偏僻处,我撕掉封口,只觉酒味浓郁,香气扑鼻,我掏出药丸,一股脑倒了进去,生怕效果不佳,心说,假黑井,我打不死你,我补死你!晃了一会儿,闻声便知已经完全化进了。便盖住口子,拎好了直奔皇宫而去。
天蒙蒙亮,我知道皇宫里此刻高手如云、鬼魅四布,便不敢托大,未使武功,而是礼貌地走过去,客客气气接受巡逻兵长的盘问。假黑井一登基,头一件事就是换掉了侍卫,以往林木忍留下的底子彻底没了。这新来的兵长,我根本不认得,银票也塞不进去。说破天都不让我进,反而叫一堆破兵拿长矛指着我,冷笑道:“文有智,你不认识我,我还能不认得你?!你说你来给皇上献酒?这不是放屁吗?皇上饶你不死,你不感恩戴德,竟然还想刺杀他老人家?你还有良心吗?!”
妈的,早知道我带个面生的小兄弟来了。我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思,便知还有一碰,笑说:“就是因为圣上饶我不死,这才来谢恩的嘛,我文有智有几个胆子?怎么敢刺杀武功盖世的皇上?我要行刺,能这么大剌剌走过来?再说了,哪有行刺还带着酒的?何况皇上他已成不死之身,万寿无疆啦!各位爷,我对皇上感激涕零,这番回中土,那是要大闹一番来报答皇上不杀之恩的!临行前不敢劳烦圣驾去码头送我,这才特地前来面圣,总不能不辞而别嘛!各位不知,我当初与皇上在中土,那可是不打不相识的生死之交哩!所以皇上才免我死罪,信任我带人离开蓬勃,听起来是流放,实际上啊,我只告诉你们几位兄弟,我那可是身负皇命的,算得上是钦差哩!皇上英明圣武,知道我不敢耍滑!各位若是还不让我进,那就不是质疑我,而是质疑圣上了!”
一番话说下来,兵长摆摆手,让破兵们撤了武器,笑呵呵地亲自带我进宫。我勾着他肩膀,一路讲说“黑井皇上”的好恶,提醒他,砸锅卖铁也得张罗买一些上好的烟土,定制一个足称的金杆烟锅。兵长喜极,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