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岛主头发白了不少,顶门处个性的一团灰白,扩了三番,他眼窝深陷,神情委顿,缩在一个小小的别院里,半睡半醒。
“义父!”我心说这周老头虎落平阳,得给够面子才是,便口齿清楚、态度怡人地叫了一声。周岛主睁开眼缝:“你还没死?”
放肆!明明已经是个屁了,却还装作自己有分量,给脸不接,什么烂人?!我十分不爽,但为了得点益处,没有表露不满意,反倒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义父,这是哪里话?有智冒险前来,给义父解难来啦。”
“小儿子让你害死,大女儿让你害死,连小乔也让你害死了!”周岛主瞪圆双眼,嘴唇微微发抖,“你还敢说解难来了?!是不是把我也要害死才罢休?”
尾音中带着一种强忍不住的哽咽,他也确实是哭了,对他来说,在别人面前眼睛红了,已经算是哭了,可见其痛苦。但你他妈再痛苦也得讲理吧,我怎么就害死他们了?不是说这老小子挺想见我么?连林木忍都学会撒谎了。我按住不爽,见周岛主眨巴眼睛强忍泪水,觉得自己还是哭一哭更有利于下一步的交流。想了一下乔舒雅,心里顿时像被挖了一个洞,整个人像是顺着那个洞一直在往下漏,提气困难,胸口一闷,鼻子一酸,泪水真诚地流了一脸。
“义父!孩儿没保护好小乔,罪该万死!”为了增强感染力,让岛主看到我是真心实意的,就没舍得擦。周岛主哽咽地看着我哭天抢地,显然想哭却继续强忍泪水,眼眶比先前更红了,从鼻腔的动静能看出他情绪之大,恐怕一说话就得失控,所以他一言不发。搞得我不得不继续淌泪,可老子的情绪来的快去得快,实在没多少泪可流,只得偷偷运内力,硬往出挤,鼻涕都出来了。
好在此时林木忍打破了寂静:“主公,刚才,杨老爹让文有智杀了。”
“什么?!”周岛主情绪顿收,眼泪顿止,拍案而起,但语气却弱,“文有智!你还嫌乱子不够大?!”
我心下揣摩他这话的意思,收了内力、擦了鼻涕,振振有词地回了句:“义父,孩儿路遇老杨卖菜,劝他跟我一起为岛主效力,谁知他已经投靠了太子,还咒岛主早点死,孩儿当时一怒之下跟他动了手!这种叛贼,忘恩负义,他还说,早就该换了!”
周岛主怒道:“乱臣贼子!胆子太大了!”
“没错!那个疯子老杨,差点儿就把北城墙踏平了,出言不逊,杀人如麻,孩儿为了义父的名誉、为了百姓的安生,虽然力不能胜,但无论如何跟他拼了!咳咳咳!!!”恨不得咳出点血来。
“文有智!放肆!我是在说你!”周岛主忽然翻脸,让我始料未及,“我蓬勃岛易主,乃是天意,我儿仲谋继承大统,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可偏偏有你们这些乱党作祟!还有东边那个傻小子,打着勤王的名号,明明是在作乱!哼,我周瑜岂会容你们这些贼子在此捣乱?来人啊,把文有智一党拿了,听候仲谋岛主发落!”
空寂的院子里突然冲出一大波兵丁,竖着长矛,围成铁桶一般,那些兵丁有几个面熟,就是城外那一队人马。我惊讶地看向林木忍,林木忍正跟周岛主眉来眼去,没看我。不一会儿,六壮士让人绑得体体面面的带来了。铁锤牛五脸上还粘着米粒,一付没吃饱的样子。
我怒骂:“林木!你这个奸贼!”
“文有智,你武馆那些乱党正在死牢里关着,知道你迟早要来救人,所以设局等你钻,你服不服?”周瑜老小子眼神捉摸不定地看着我,“服不服?”
林木忍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只肉珠子,朝我使眼色。我内力运行下,发觉墙外正有三名强敌偷窥,才明白,周岛主让他儿子派魔影战士监视了。周岛主又喝问了一句服不服。
我说我服。
林木点点头,派来两个瘦弱的护卫,文质彬彬地把我绑了。
……
林木带着几个小兵一路捆绑押解着我们,去见仲谋。路上,我思忖来去,心下计较定了,待上了朝堂,绝对不会称呼那个心狠手辣、某朝篡位、夺妻烧房的混蛋为岛主,要有气节地破口大骂之!
……
“岛主继承大统,实乃天意!小弟文有智打心眼里高兴,愿岛主江山永固!”我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的面,在捋须冷笑的古桥大师和摇扇装逼的鲁肃大人的冷哼声中,嬉皮笑脸地对着木然坐在皇座上的仲谋太子,大献殷勤。引来文臣首席马屁精文老五表情复杂的侧目,随着那个侧目,我也有些鄙视自己。
朝堂上,服饰统一、表情雷同的文武官员好像基本没有怎么变动,不少人看着还挺眼熟。那群随风倒的人渣,此时却用如刀的眼神,挖刻着我这个乱党贼首。要不是仲谋背后矗立着十个黑森森的魔影战士,老子真想崩断绳索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他妈的,我随风潜入夜、擒贼先擒王的伟大战略思路,就这么残酷地被臭菜农老杨搅和了!
“林木,既然都凑齐了,文什么的这个啰嗦小子,跟他那群猪狗,统统斩了就是,孤还有军政大事要跟各位爱卿商量,你退下吧。”仲谋懒懒地挥挥手,无视我,扭头示意古桥继续说。古桥却看向我,起身朝仲谋恭敬道:“启禀岛主,老臣跟这姓文的小子还有一件旧事儿没有了结,若这么便宜了他,老臣终生抱憾,还请岛主施恩,让老臣报了仇,再斩不迟!”满朝文武纷纷起立,齐声禀告,意思是古桥大师的私仇不能报的话,他们就都要自杀殉国。连他妈文老五和马老儿都跟着站了起来,虽然略有些迟疑,但他妈他们毕竟是跟着站起来了!六壮士纷纷露出嫌弃的表情。
以前周岛主在的时候,这蓬勃岛朝堂气氛还算有几分真挚,现下倒好,都成了马屁精了。有几个文学界有头有脸的文人,呜呼哀哉地捶胸;几个武将一边哭叹一边打自己的脸,痛心疾首地控诉。似乎老子当初打架时揪掉的不是古桥的胡子,而是文臣武将他娘的裤衩!
“我叉你们老母的!一群傻逼!”我心说老子先礼后兵,马屁我拍过了,既然你仲谋老哥这儿没得谈,满朝文武又是些这货色,我管你大爷的十个魔影还是二十个!都到了跟前了,拼了就是,大白天的,我看你们能有什么能耐?
骂完,我崩断绳索,一闪而上,眼里没有魔影,没有马天成,没有林木忍,没有古桥鲁肃,没有文有礼,什么都没有!我将生死置之度外,心说就算老子得挨魔影几针,也得拿了仲谋再说!
“吼!”十个魔影在文武们的尖叫声中,并为一人,呼一下挡在了仲谋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我与十人连对十招。前三掌打退了仨人,中间三掌平手,后三掌我退了三步。最后,我胸口中了一掌,被打得倒飞,半空中,我气息一沉,轻轻飘落站稳,肚子里翻腾来去,行气忍住,绝不露怯。
“胆子还是那么大。”仲谋笑了,面不改色地宣告了老子的失败,轻轻挥了挥手。十个魔影齐刷刷地闪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胸骨处忽觉刺痛,伸手一摸,大吃一惊,我中了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