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的泪水,像断了线的门帘珠儿一般,噗噗往下掉,不一会儿,泪水连成了线,在那张冷峻的脸上,挂成了串。她无声地哭着,闭上了眼睛。
我明明打的有理,而且压根不算用力,却仿佛做了错事一样,见她一哭,心慌了,暗骂自己没德行。哄她觉得不对;不哄又觉心慌。我只好在原地站着,等她哭完。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哭泣,抹了眼泪,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我:“文有智,我不会去嫁给张家明,你放心,我是你妻子,我不是婊子。”
我的心在矛盾中发贱地冒出一句,都当着我的面牵手了,甭谦虚,你就是。
但话到嘴边,改成了可能更加伤人的:“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没有娶你,你算不上我妻子!你要怎么样,随便你!”
芳子的眼眶又湿了,但她强把眼泪忍住:“芳子没有做对不起文君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心里烦躁,想起方才受的屈辱,懒得跟她纠缠什么是对得起什么是对不起,且当她也是孜然山的野人吧!且当人家手牵手当着我的面秀恩爱不算对不起我吧!且当我真把贞操喂了发情母熊好了!
我冷冷地说:“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当初为了练武功保命,把你骗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妻子看待!我甚至派人把你爹都杀了,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反正我也要离开蓬勃了,咱们把话说开,你想要多少钱?我补偿你,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爱干嘛干嘛去!”(唉!吵架嘛,不都是这样吗?我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后悔自己说那些昏话,可是晚了,芳子上午吵完架就打好行李离开了武馆,说真的要住到老陈家去,站在大门口还强笑着对我说:“我要去陈老师村子住着,就住陈老师家!隔壁就是张家明,我们还能趴在墙头说悄悄话呢!你不高兴,就来打死我们好了!”我当时心里叹息不已,芳子真是一张刀子嘴!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哑着呢!)
我说完那些话,芳子捂着脸哭出了声。后来,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边走边说:“芳子真是瞎了眼!”
“芳子你眼神好着呢!是我瞎啦!”我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叫道。
我以为她回屋子生气去了,便一屁股坐在椅子里自己生闷气,一边琢磨要不要打死张家明,一边考虑接手战船的事儿。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我出去一看,只见她背着一个行李,不顾阿英阿红等众人的劝阻,噔噔噔噔下了木楼梯,朝着门外走。
我嘴贱如炮:“让她走!这次谁也不许出去找她去!让人家风流快活去!”
阿红责备我:“有智!你干嘛这么说话?!芳子做错什么了?”阿英也责备地看着我,示意我闭嘴。我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人家蓬勃岛上的花花事儿,咱们中土来的野蛮人不懂,让人家走!芳子在大门口停住脚步,对我说了要去老陈家的那几句赌气话,说完把行李放在门口一辆马车上。
我怒道:“谁呢那是?怎么连马车都备好了?怎么,你也跟芳子有一腿?!”(妈的,我很少见地在游记里骂自己嘴贱,边写边扇自己嘴巴子。)
车夫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不敢抬头看我。我闪身过去,一把掀开他的帽子,倒要看看这是谁,一掀开,我的娘!当时差点把我这个武功盖世的英雄吓尿了!
帽子下,竟然是芳子她爹——金老汉!
“丈人?!啊?你不是……”
金老汉眼神里满是惊恐,胡须发颤,咽了咽唾沫,用半生不熟的中土话对我说:“女婿……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要钱了!”
我的心当时其实是开心的,惊讶地问:“丈人你老人家是怎么活下来的?王大麻子跟我说,他手下把你……”
金老汉想跟我说话,芳子却打断了他:“好了爹!”然后叽叽咕咕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说罢看也不看我一眼,坐上了车,把帘子放下去了。金老汉躬着身憨笑,赶车走了。
我愕然地看着车渐渐远去。芳子从始至终没有掀起帘子。
午间吃饭时,王大麻子跟我说了实话。说当时让小兄弟下手,但小兄弟掐着金老汉的脖子,手抖得不行,反而让金老汉掐住了他。王大麻子只好把两人劝开,对金老汉说,你以后再也不许出现,隐姓埋名,换个头脸,不要让文盟主再看见!金老汉感恩戴德地走了,自此躲了起来,后来得知芳子受了刺激,又知道我不在武馆,装成赶车的来偷偷探望,见了见王大麻子。说起来,芳子的恢复,金老汉还出了力。
我叹道:“唉,早知如此,我何必对芳子说我杀了她爹呢?!”
“夫人早就知道了,金老汉没听我的劝,把我去杀他的事儿告诉了芳子,芳子夫人叫我过去对质,我承认了,她没有说什么,盟主你回来之后,夫人跟你片刻不离,用心伺候,其实啊,盟主,夫人没有怪罪你,对你真是不离不弃……我觉得盟主误会夫人了!”
我猛地捏碎酒杯,怒吼道:“我误会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听得句句入耳!我知道芳子对你们好,但一码归一码!老王,又不是你老婆当面找野男人,你当然不生气了!都给我闭嘴,谁触我霉头,我跟谁急!”众人都缄默不语了,闷着脑袋吃饭。
后晌,夏末的暑热还多少有些狠厉,我躺在屋里生闷气,越躺越睡不着,就出去到处转悠。转到后院人迹罕至的库房,看见上午看守着老陈和张家明的两个兄弟正蹲在偏僻的阴凉处下棋,边说边聊。
“有他后悔的时候。”
“嗯,可不是咋的,夫人对咱们都那么好,能对他二心?他也太小心眼了。”
“将军!”
“屁啦,别着马腿呢!”
“那我跳回来吃你炮!”
“屁啦!刚看见,我的马将着你军呢!”
“哦?我看看……哟真是,已经将死我了……”
“是吗?哦,还真是!”
俩人一边重摆棋子,一边翻着闲话。我也习惯了,这群家伙背后不说我闲话不舒服。以前边三斤偷看我的游记,杜撰黄段子到处胡说,我觉得没什么,便由着他们。下棋的俩人聊起了上午的事儿,我零零碎碎的听完,恼火地得知,我本来以为是老陈参与了张家明装弥留的骗局来搞我,原来竟然是老陈让张家明假装弥留,芳子装作跟他亲密,来试探我爱得真不真,试探我文有智是不是一个小肚鸡肠到会下毒杀人的禽兽。一试发现,文有智不爱芳子,不信任芳子,的确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所以文有智的确是个禽兽,芳子当然失望了。
“有他狗日的后悔的一天!”两个棋圣继续骂我。
我闪过去给了俩人几个耳光:“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不告诉我!还在这儿嚼舌头!下个屁的棋?!我留你俩干鸡毛?!老毕,说到底,你跟张家明是一伙的!”说罢按着俩人的天灵盖,怒道,我震死你们。
俩人抱着我大腿哇哇哭,“盟主!是夫人不让说呀!”
“老陈也威胁我俩,不让告诉你!”
“别杀我俩!”
我踢开俩人:“你俩必须死一个,你们看着办!”
俩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突然从腰间拔出匕首朝另一人捅去,另一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叫了声:“毕大哥你?!”用手挡匕首,手心被扎了个对穿。
我摇摇头,飞起身,一脚踢在拿匕首的老毕后脖子上,“咔嚓”一声,要了那家伙的命。受伤的兄弟握着手腕,痛苦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