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之后,尽管澎时将那件事情埋藏在意识的最深层,但仍会情不自禁的回忆起那个少年离开时的模样。
冬月里的某一天,林以南和他坐在一棵没有叶子的梧桐树下,眼里尽是满地白雪,感受着着刺骨的寒风。太阳也还挂在天上,只是再也没有人能得到它的温暖。
少年自以为瞒得很好,他带了顶姜黄色的针织帽,把自己剃了只剩寥寥青碴得头顶遮掩住。至少没有将自己病入膏肓得模样展现出来,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抹笑意,强忍着来自骨头缝里的痛感和一阵阵涌上来得眩晕,宠溺的看向坐在一旁得少女。
林以南是第一次当‘瞎子’,身旁得李乐棋面色惨白,眼底乌黑,都快没有人样了。耳畔偶尔传来压抑而无力的呼吸声,像是无声的挣扎。
一个想着瞒另一个人,却不知道对方一清二楚。
这世上最难得事情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阿南,你最近......还好吗?”
沉默很久的光景终于被打破,他还是忍不住出声了。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头发也长长了不少,身旁......也有了能陪伴她的人了吧。
想起在医院里答应过她的,以后一直陪着她的这件事情,自己终究还是要食言了。冬日的太阳不在温暖人,反而还散发着刺眼的光芒,一丝一缕都在灼伤人。
林以南看了看道路尽头站着的那个身穿黑色长羽绒服的男人,只觉得有些眼熟。那人是谁,她的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但不敢确定。
“还好,......你呢?”
“......好。”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乐棋最先妥协了,他闭上了发涩的双眼。良久,迎着刺目的雪色张开双眼。
“阿南,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能。”
“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可以吗?”
“.......嗯。”
身旁的人逐渐没了动静,她看到原本站在道路尽头的人疯狂向他们奔来,嘴里似乎大喊着什么,可她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是靳楷,
他眼睛通红,满是绝望的将长椅上双目紧闭的人抱在怀里。白色的雪花开始在空中飘落,落在他们的身上,带来了令人痛彻心扉的绝望。
那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绝望到极点的时候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她是这样,靳楷也是。
她迷茫的看向远处的枯树,没有一次生机,没有一丝希望。
眼前突然一黑,熟悉的清香将她围住,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活着的味道。她知道,是他来了。
葬礼那天,大雪悄然而至,从凌晨到第二日下午也不见有丝毫停的趋势。靳楷一身单薄的黑色西服,身体站得笔直,对每一个来告别的人都深深的鞠躬。他往日的神采,全都不复存在。痛失所爱,已然令他面目全非了。
李乐晗也在一旁默默的掉着眼泪,静静的站在脸色发黑的父亲身旁,而一旁母亲也被亲戚们搀扶着在在一旁。这世上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尽管儿子再不如意,但这痛失骨肉的伤害也是不可言说的。
林以南一身黑衣,在澎时的陪伴下,默默的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哪怕只有那么一会儿,她也想呆在他的身边,多带一会儿也好。
离开的时候,靳楷给了他一封信,是他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夜晚无人的时候,她在卧室里打开了那封信:
我亲爱的阿南,
我很抱歉,我失约了。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身体允许,我一定是要陪在你的身边的。毕竟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很多有趣的故事也没能说给你听。很多好吃的美食也没能带你去尝。也还有很多想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人也没能介绍给你。这些都是我的遗憾。
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帮帮我,帮我再去看看美好的世界,帮我多听一些有趣的故事,帮我认识很多有趣的人。
你知道的,我是个及其贪心的人。对于命运的安排,我是不服气的,可事情居然发生了,我们也没办法改变。
我想活着,可我没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不想活了,可你却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所以,我自私的要求你,好好活下去。
哦,对了。还有我那个妹妹,我这样突然没了,也不能再继续照顾她了。她是我们一起带大的,我知道尽管我不在了,你也会一直照顾着她的,对吧?
望珍重。
一滴,两滴,三滴.......
湿热的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几行字。拿着信纸的手开始颤抖了起来,空气里的氧气像是被剥夺了一般,阻断了她的呼吸。扯着她的心脏,撕碎,揉搓。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她没有那么多想要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多牵挂的事。可他不同啊,他那么善良,那么热爱生活,不管怎样,离开世界的那个人也不该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