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对段毅成而言是暂时的解脱,对楚潇潇而言却是一场折磨的开始。
平时周六周天不想回家还可以躲在大表哥家,可期末考试过后就是整整一个寒假,她总不能一直赖在表哥家不走吧?
一如既往,轻装上阵。
衣服鞋子在学校的时候都已经刷洗干净了,背了一个书包来装书本作业,楚潇潇就转乘公交回家了。
楚潇潇刚一走进家门就看见了母亲十分惊讶的表情,就好像她的头上突然长出来一双牛角。
也不怪慧英会感到惊讶,才一个学期楚潇潇比起刚离开家的时候就已经高了一大截儿,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脸上却不见了那种病态的苍白之色。
这种一天天缓缓发生的细微变化堆积而成的巨大变化,与之朝夕相处的人是看不出来的。但在慧英这种很久没有见过女儿的人眼中,这种变化却十分清晰明了、显而易见。
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间,慧英心里突然一惊,她从楚潇潇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以前从没看到过的狂与野性。女儿什么时候居然有了这种眼神?
不过如果慧英知道了楚潇潇的同桌李清月是什么样的人,那她也就不会感到奇怪了。毕竟一学期的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两个人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上一点彼此的气息。
正值午饭时间,不过看得出来家里没有预料到楚潇潇会回来,因此也没有准备好属于她的那份午饭。
弟弟低着头吃饭,没有理睬姐姐,姐姐也无视了弟弟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去。父亲一年也就回来那么几次,自然是不见踪影。母亲有点不高兴,却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
气氛突然变得有那么一丝尴尬。
过了好久,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都逐渐消失的时候,楚潇潇才听到母亲的一句“过来洗锅!”。
正当她想要去洗锅时又听到弟弟喊了一声“姐”,她走过去,看到了三双脏兮兮的臭鞋。
与此同时,弟弟正从自己的柜子里掏出一大团脏衣服来,有已经发黑的白衣服,有油光闪亮的牛仔裤,有脏到发硬支棱起来的袜子……甚至有他的发黄内裤。
楚潇潇看了看,然后转身离开,直接去灶台洗锅。
楚浩也没有说什么,他觉得楚潇潇洗完锅会去洗那些衣服的。知道期末姐姐要回来了,为了体恤母亲,他刻意给妈妈说让妈妈不要洗了,攒着等姐姐回来洗。那一刻,他看见母亲的眼里闪闪发亮,星星点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动。过了好久,这位可怜的母亲才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了句“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
楚浩知道,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妈妈确实辛苦了。自从姐姐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之后,一直都是姐姐在洗衣服做饭。自从姐姐走了,妈妈既要去工厂里上班,又要给他洗衣服做饭,还要干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家务。
他很体贴,慧英也很感动于儿子的体贴。但他却从来没有因这体贴而放缓弄脏衣服的速度,更不可能想得起来要帮母亲干一些活儿。
一下午过去了,姐姐早就洗完了锅,怎么还没来洗衣服呢?这也太慢了吧?
楚浩不觉有些烦躁,他敲了敲姐姐的门,按捺住火气在外面大喊:“出来洗衣服!”
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楚浩拿脚踹了一下门,说道:“你快点,慢死了!懒虫,你洗一下衣裳又不会死!”
“自己的衣裳难道还需要别人洗吗?”门里传出了姐姐熟悉的声音,却是完全陌生的语调。
“懒鬼,我是男生,我怎么能自己洗衣服?你不洗是吧?我告诉妈妈去。”楚浩又踹了一脚门。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冲进去揍她的冲动,奈何姐姐的门一直都是反锁着的,要不然的话他那会儿就进去了,根本就不会敲门。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妈妈的声音:“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不要再惹你弟弟了。潇潇,赶紧出来洗衣服,都攒了好几天了。”
妈妈的声音很柔和,只带了那么一丝责备的意思,其中竟然还含着几分母亲慈爱教导的意味。
也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今天也是才是假期第一天回来。
听见里面没有啥动静,慧英又继续开导女儿:“你大了迟早是要到婆家去的,你这样还怎么伺候公婆?在妈妈这里把该学的手艺都学下,以后也才好不受气啊。女人在婆家,不干活是要挨打的。”
慧英敲着楚潇潇的门说:“我知道你刚回来挺累的,可是谁不累呢?我想休息一下,可总不能让你弟弟去洗这些衣服吧?说起来还是你弟弟体贴我,知道你快要回来了,就让我先不要再洗衣服了……”
像一场自说自话的表演,门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慧英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强压着的火气也嗖嗖地窜了上来:“快开门洗衣服去!在学校待了几天觉着自己翅膀硬了是吧?我告诉你,你翅膀还没硬,白眼狼,你现在还没有啥六亲不认的资本!”
楚浩也因姐姐的“懒惰”和“不孝”而义愤填膺,他“哐”地把门踹了一脚喊:“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姐姐?我知道你成绩好,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连咱妈的的话都不听了吗?”
听宝贝儿子这么说,慧英突然有点心疼自己过分懂事的儿子,一颗心突然被儿子的懂事和养了一个白眼狼女儿的心酸占满,两种复杂的情感在缠绕交织,愤怒在熊熊燃烧。
于是循循善诱的谆谆教诲变成了农妇的破口大骂:“去学校躲清闲躲了这么久,家里活儿都是我一个人在干,回来让你搭把手你就能死吗?浩浩是你亲弟弟,我是你亲妈,完犊子东西不是东西!做这么绝你还是人吗?路上闲得连一只青虫都能救,回来给你弟洗个衣服都不行!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到头来竟是拉扯出一个仇人来,都说女儿胳膊肘子向外拐,我不嫌你是个赔钱货,可你这心也忒坏……”
踢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引来了楼下的邻居,外面踢门的两个人终于被邻居的一声“别吵了,烦不烦啊!”给引了过去。
自始至终,楚潇潇一直在房里插着耳机听歌,眼神冷得让人周身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