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毅成知道猪这种生物长得非常快,但他不知道这种生物竟然能够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将自己的体重翻一番。
原先不到十斤重的那个可爱小白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二十多斤重的笨笨大肥球。不萌了,照顾它的人自然也就少了,况且趁着天黑从楼顶上往下搬猪粪也是绝大多数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刚开始何学优是他们当中对这头小猪的喜爱程度最轻的人,但现在她仍然像以前一样严格地按照“喂猪值日表”在每周星期二来照看小猪,不会对小猪“始乱终弃”。段毅成不得不感慨一个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学霸,是有其原因的。即使是在生活中,也能依稀看得见她在学习中的那种坚韧和自律的影子。
段毅成从小就被父亲教导“男孩子要有责任心”,后来就慢慢养成了习惯,对于一件已经参与其中的事,他总是想要负责到底。
还有一个让段毅成每天早上六点之前都坚持来甚至是盼望着来喂小猪、给小猪打扫卫生的原因是,每天早上的晨光熹微当中,他总是能看见楚潇潇的影子。这个女孩儿每天都比他来得早,有时会带着面包在楼顶上吃,吃着吃着还不忘分给小猪一半儿。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小猪,而不是像何学优那样因为责任心和自制力而来。
人们对于很多事情前期是喜欢,后期就只剩坚持,再后来大部分人就放弃了。
就这样原先长期照顾小猪的七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小猪越长越胖,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亮,粪便也越来越多。企鹅老师越来越怀疑自己其实不是出现了幻听,而是楼上真的有一头猪。知道小猪的存在的同学也越来越多,这件事到现在大有一种成为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的趋势。
小猪的“知名度”提高了,晚上因为好奇或者喜欢而来投喂小猪的同学也越来越多,可是在早晨却很少有人愿意起个大早去看望一头猪。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东窗事发。
其实要解决这件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一个同学愿意把这头小猪带回自己家就好了。
甚至段毅成自己就可以把这头小猪带回家,他父母绝不会反对的,因为他家住的并不是单元楼。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央求父亲为这头小猪包几座山头充当小猪的“别墅”。这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因为他家本来就有几百亩闲田,随便租出去几亩就能包下一两个山头了。
但他莫名感到很不舍,刚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舍不得让这头朝夕相处的小猪离开学校离开自己。到后来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舍不得那个每天早上都来得比自己早的女孩子,如果小猪不在了,那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每天早上和她一起待在这里了吧?
当然,他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他段毅成怎么可能会舍不得一个并不熟识的女孩子呢?除了那天在操场上以外,他们甚至都没有多说过几句话。
这个女孩子很瘦弱,个头儿也并不高,可却敢公开和语文老师叫板。是有些独特呢。
这么想着,段毅成爬上了四楼的屋顶,果然看到了一个瘦弱纤细的背影。
太阳还没出来,星星尚未散去。天空是东边发白,中间偏蓝,西边略有一些发墨色的。星星仿佛也由东到西,由少变多。现在的楚潇潇比段毅成刚见到时略微高了点,也愈发清瘦了。空气很潮湿,带着泥土的腥甜味。女孩额头的刘海仿佛也被露水打湿了,沉重地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但少女的动作却很轻盈。也是,她那么瘦,怎么可能会有笨拙的样子呢?
段毅成望着楚萧萧,略微有些出了神。而楚潇潇此时正在盯着小猪发呆,根本没有留意到段毅成。
楚潇潇对段毅成说:“你来了,那我就下去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段毅成这才回过神来,用很平淡的语气对楚潇潇说:“嗯,好。”眼里却含着笑。
楚潇潇下去以后,同班的另一个男生从房顶上爬了上来,他离得很近对段毅成说:“少爷,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段毅成挥挥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不会影响成绩的。叔叔在我家做事做了十几年,你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伴我左右陪读到现在。我知道我妈对成绩有一种奇怪的偏执,放心吧,我会考好一些,不会让你们感到为难的。”
男孩儿虽说是段毅成的伴读,而且还发着工资,可是在学校里的任何事情,段毅成都是尽量亲力亲为的。很少去麻烦这个男生,就比如投喂小猪。
男生好长时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沉重地对段毅成说:“是,少爷。”
“你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少爷的?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唯唯诺诺?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喊我毅成的。”
“少爷……”
“为什么我越长大身边的人便越是这样对我?别人疏远我有情可原,那你是为什么?我们可是从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一起玩的啊!”
“少爷,以前我不懂事,不知道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后来……”少年说到这里突然就不再说了。
“后来怎么了?”段毅成问。
段毅成已经忘了,后来有一天他和这个男孩子打架撞伤了他的鼻子。他去诊所包扎了一下就好了,可这个男孩的父亲差点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后来工作倒是没丢,但那一个月的工资却不翼而飞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男孩的奶奶当时正重病在床,也就是在那一个月,重病在床的奶奶永远离开了人世。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奶奶也救不活了,人老了就像机器一样,浑身的各个部件都会生锈,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垮掉。但男孩和男孩的父亲却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错。男孩觉得是自己太不能忍,男孩的父亲觉得是自己教子无方。
“后来我觉得像少爷这样优秀的人,应该得到更多的尊敬。”少年咽下了心头烧红的故事,对段毅成说。
这个男孩比段毅成要高半个头,眉目清朗,鼻梁高挺,清澈的眼中此时透出一种潮湿的忧伤。站在屋顶的疾风中,就像一棵挺拔绝尘的小白杨。第一缕金光从东山射出,照到了这张俊俏而又不失天真的小脸上,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细密的白色小绒毛以及高挺的鼻梁侧面的阴影。
“好了,宋杰,时间快到了,我们下去吧。”段毅成站着不动等着男孩先下。
男孩也没有故作谦让,很麻利地下去了。
段毅成下去之前回头望了一眼,眼前隐隐约约仿佛幻出了一个清瘦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