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铁铸的猎鹰腾空而起,他似乎悬在了空中,脚上如利爪般的钉锥直戳我的双眼。
在那一刹那,我在想人究竟为何能滞留在空中,是借助了某种外力,还是日复一日训练的结果,可能我没有机会得知了。
我没有机会完全闪躲,拼命弓着腰低下头,向前匍匐滚动半步,他呼啸着从我的头上甩过脚掌,在我脸庞侧斜的瞬间,能听见金属擦过空气的声音。
当耳边响起“呼——”的声响,揣测他已经落地扑空,偷偷侧眼朝他进攻的方向瞥去,谁知他仍在空中旋转着身子,灰白色的弧状羽毛在半空中舞动,他侧身蓄势再次向下踩踏,锋利的钉刺立马刺穿了我肩膀上的皮肉,伴随着血肉被撕开的声音,我的半边身体被他重重地踩在了脚下。
我脑袋猛磕在沙地上,硬邦邦的地面完全没有任何缓冲物。原本将右臂弓起做出防御的姿态,此时来不及变换姿势,我趁对方另一只脚落地还未完全站稳,用右肘撞在他踩踏我的小腿上,巨大的冲击将他再次掀到半空中。
尖利的钉刺快速从我的身上抽离,然而他从容地在空中翻了个身,用沾满我血液的一只脚挂在旁边千疮百孔的岩石上,另一只脚腾空扫过向我踢来。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身后也有奇形怪状的丑陋岩石。我右肘拦住他小腿横扫的攻势,他收腿时上边锋利的倒刺撕开了我的衣服。他将左脚踩在地上当做轴点,做出一副连续踢击的态势。
此时我跪伏在的双腿已经不自觉地从地上弓起,托起身体迅速向后撤步,随即他脚上锋利的尖刺“唰唰”地甩向我的脸,险些将我的面庞撕开踩成肉泥。
随着我不连退几步,他立马加紧攻势迎头紧逼,直扑向我的下怀,在绝对近的距离高高抬起右腿,朝我的头踢出足够致命的侧踢。
我用受伤的左臂撑起左手,用脖子曲向前让出一个破绽,然后反向前进半步,紧紧地捏住了他扫来的脚踝,脖子和头在冲击下接连颤抖。
他一只腿悬空,开始用镶满锋利甲片的右臂朝我打来,我用反转右手顶住他的膝盖,向前推去又顺势扼住了他的手肘。接着他甩开左臂,胳膊上的臂胄伸出三根锋利的穿刺尖头,准备直接刺穿我右臂的骨肉。
他抬起胳膊挥动手腕,在他收手蓄势的瞬间,我用右臂撞开他的左腕,有一瞬间,他失去了攻击的态势和平衡点。
“这次,就先放你一马吧。”我想。然而,似乎受重伤的是我才对。
我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下方,他的下半身率先飞了出去,脑袋连续磕在地上咣咣地砸在沙土里,尖利的鳞甲划过沙地发出尖利的嘶鸣声。当他的双脚落地,脑袋只有半个嵌在头盔里,引以为傲的护目镜伴随着地面划过的一道血迹,已经支离破碎。
我扶着左臂轻步走上前,趁他趴在地上喘息的时候,两脚踩断了他脚下绵长的倒钩钉刺。我有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穿刺尖钉,于是抓住长钉掰出了一个朝向他自己的弧度。
“咳——咳——咳——”他边抽出咳嗽着,不知道吃下的,是自己的血多,还是地面的沙子多。
短暂的几个动作,胜负便已分晓。
我扯下他的头盔,这个人头发灰白,让人误以为头上塞满了月球的沙尘。
我揪住他的肩膀把他摇到坐立的状态,看着他的脸。眼前是一个十几岁出头的少年,眼神毫无生气,左脸有一大块烧伤的疤痕,重重地喘着粗气,鼻子和嘴巴流着浓浓的鲜血。
“为什么不用整改技术把脸上的疤除掉?连一秒钟都要不了。”不知为什么,我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类似关切的问候。
如我判断,这是一个比我更年幼的少年,不知什么原因,在这里进行着戏剧性的表演,似乎因内心长期难以平复的创伤,做着濒死地反击。而他老练的攻击动作完全不属于他应有的年纪,更像是某类强制训练留下的,类似后遗症的表现。
“这是,咕——我,真实的,脸……”他喘着气,又咳嗽了一声。他的烧伤似乎不止波及到他的脸。我向他脖子下方看去,喉咙四周也有严重的烧伤。
难道这套怪异的戏服是为了遮挡这类伤疤?也许吧。他伸手指了指我流着血的左臂。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
“布莱特·兰顿,你,的确和他们不一样。”他突然在脸上挤出一道艰难的笑容,说出了我的名字。
“不得了,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可能得把你……”我看着他的眼睛。“找个地方治疗一下。”不过事实上,是我伤的更重,而且有可能危害到生命。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周围的环境怎么变成这样?”我又问。
周围灰白色的尘埃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我能看到景观正在慢慢地恢复成为公用花园,黑暗的夜空浮现太阳般光亮的照明,性情温和的鸟儿腾飞在空中,少许落在燥热的树顶发出调皮的鸣叫,没有孔洞的坚实岩石缓缓浮现在我们的头顶,水流从岩石下穿流而过,潺潺流水声越过人的耳畔铺在上空,类鱼状生物划过水流露出白色的肚子,蜂拥从人面前划过。水中反射的鳞状光线扑打在干净的地砖上,成为红绿相间的照明灯。
“开始变得无聊了,不是吗。”我又说。公用花园开始恢复往日的特征,看来没有被眼前这个凶猛的鸟类炸得七零八落。
水流的尽头有一个金黄色的塑像正在手舞足蹈地原地跳舞。似乎微型机器人和周边的设施都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的面貌。还没来得及注意我手臂上的伤口,连同上边的衣服都已经愈合了。我不得不启动透视功能看了看我胳膊上的肉,光滑细腻似乎没多大问题。我又让和我神经连接的构造者检查我全身的健康状况,结论是完全健康,精力旺盛。
他从地上站起神来,嘴上没有任何血迹,只是从脸上一直延伸到脖子的伤疤完全没有消褪的迹象。
我抬起手,申请了改造他面容的权限,通过无数微型机器人的交接,他脸上的皮肤只会微微颤抖。“没用的,我的脸被锁死了。”他回答。
“布莱特·兰顿。抱歉,我以为你是他们的一员。‘黑色刽子手’。”他说。
我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到死都无法忘掉,那个如同盾牌一般黑色的肩章。
“那是……什么。”我问。
“我并不清楚,也不完全了解。但我截获了周遭人的信息,有人会在今天猎杀我,我猜可能是刽子手中的一员。”他回答。
“这里就有很多问题。首先,没人能拥有监听居民信息的权限,即便是月面警卫也没有这个权利,除非是地球的某些贵族,或者军方行动的人。其次,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找你,你究竟做过什么事。”我说。
“看见空中的鱼了吗?”他说。他抬起手,顿时在水中出现一个空洞,鱼还在游动,但是水中央又变回到刚才的模样,一个通向蛮荒世界的窟窿,隐约看见月球阴暗表面的沙石。
他把手收回,一切又恢复原状,鱼儿依旧在空中之河游动。“你有权限修改这里的东西吗?”我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权限改变周遭的环境,也不了解我的家人是否是贵族成员。有些东西是我父亲留下的,它能影响人们接触世界的角度。”他说。
“所以我们真的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我问。
“你们的世界并非虚假,而是我的装置能够先于你们接触这个世界,制造出一个空洞将你们传输到相应的环境里,让你们接触地表最原始的样貌。”他回答。“更高的权限会取走世界的东西,而我的装置则不会。”
“你是说,我们用的‘通路’?”我说。
通路是人类科学技术最先进的发明之一,与微型机器人类似,机器人拥有几近无穷的精度,而通路则拥有着无穷的能量。
在微型机器人诞生之前,人类就已经完成了革命性突破,将机器人的精度和数量打造为足够庞大,通过不断的往复生产供给人类无穷的资源,包括延续人类寿命的各类营养。
然而机器本身数量规模极为庞大,即使能达到细胞的大小,也无法通过有效的力量供能。而通路本身蕴含着无尽的能量,相比于发明,它更接近于一种现象,是宇宙本身所蕴含的物质能量带,在通路上可以传输任何物品,包括能量本身,于是任何精度的机器人都能在世界的任何角落为全人类服务。
通路的使用是时间理论的突破性变革,时间好比一个火车隧道,能通向任何世界的任何地方,但却拥有无穷的岔路,而人类找到了最宽的那条通道,在这条路上建立起一条高速列车,于是可以将物质和能量传输到宇宙的尽头。
通路的等级不同,拥有的权限也不同。普通居民享受通路带来的无穷多的物质,食物、用品,各种民用设施,和构造自身家园造物者的权限,而无法影响或干扰其他人。
“当人与人发生冲突的时候,通路应该率先制止才对。为什么通路甚至所有的科学手段都失效了?”我接着问。
“通路是传到能量的途径,但并非是唯一途径。”他回答。这也难怪,在无数个岔路中,我们的能量突然导向另一方,行驶的列车开向不知名的方向,也一同带走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物质。但是能够拥有这项权限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超越世界所有专家顶级头脑的天才。
“你们的通路只是最通用、最稳定的一种。多年前我的父亲参与开发了这项技术,这也是他和我母亲的死因。”他接着说。
“等等……这好像……”我开始有些忧虑。
“你有没有听说过‘百子计划’?”他接着问。
“我们换个地方谈。你有没有什么地方,类似刚才的场景,同时不会有人踢我?”我问。
“抱歉。真的很抱歉……”他的喉咙发出间断的嘶哑声响,“来我的住处吧,那里有我收集的我父亲的遗物。如果你真的是那边的人,被你拿走我也可以接受。”
他开始转动手臂,打开了一个清晰的能量槽,和我们使用的通路几乎没有区别。为了防止人们在不同的地方穿梭时误入歧途,当人们进入各个场所时,必须消耗一段时间打开准行通道,之后在空中会清晰地浮现地点名称,并有一个类似门的能量装置涌动,上边有不同类型的花纹。白色的是自己既定熟悉的场所,而蓝色是别人的私人空间,橙黄色是公共设施,紫色是国家专用场所。还有其他各种混合的颜色和花纹,人们只能通过门外的提示猜测里边的场景,并不能率先预览里边景观。
原本人们可以足不出户观赏各类文明址迹,而由于人们外出过少,所以这项权力被取消了,旨在加强人们的社交活动。而即便如此,很多场景依旧惨淡。
奇装少年打开了一道蓝色的能量槽,他率先走进其中。当我走进能量槽,一瞬间被传输到一个冷清孤僻的建筑里。墙体完全不是任何环保材质,密不透风喘不上气。周围的光线还算明朗,四周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在旁边的纸箱子里,有一本书上边有明显的折痕,看书的封皮更像是一本诗歌,名字叫《猛禽》。
“所以你是模仿诗歌或者戏剧里的人物?”我毫不客气地拿起那本书,然而打开发现,里边确实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戏装,但是里边的人打扮得非常丑陋,主人公更像是一只贪食的掉毛秃鹰。
“不,这不是戏剧里的衣服。这是‘百子’曾经的队服。”他又提到了另外一个令人不安的名称,不知为什何让我感觉和自己有某些瓜葛。
“百子是……”我正想进一步追问。
“能你问你个问题吗?”他忽然转身看着我。“你为什么力气那么大?”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才提及这个问题,这也难怪。一巴掌把一个全身钢钉的铁皮人打飞出去五六米,一般人可能做不到。
我看着自己的手,上边细腻的皮肤早已被各种技术修补得完美,像是写诗的诗人或弹琴的艺术家才有的纤纤皙指。可每次看见自己的手,都会想起那晚的断指之痛。
“后天主动或被动训练造成的。我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生能改造。”我说。
“我在‘百子’中被迫接受了生能改造。”他回答。
“那是什么感觉?”我问。“你很轻松地做出了超越人体常规的动作,应该感觉很不同吧?”
“并没有。我们接受的生能改造,很不同。像是体内有撕开人皮肉的野兽,妖魔吃掉人美好的一切,仇恨和怨念只会越积越多,渐渐不再像人类……”他回答。
生能改造是人类生物能源技术革命最初便使用的技术,通过生物科学技术改变人体心脏速率和细胞更新换代的周期,让人类的头脑、身体机能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理想状态。当人们以猎豹的速度飞奔在平原上,像蜥蜴一般在墙壁上攀爬,甚至长出鸟类的羽毛在空中翱翔,都是通过生物技术改变了人类的生理特征。然而,尽管人类能够看起来没有偏差,在身心健康上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早期的人类纷争恰恰是因为民众的物理机能过快进步,却很难分出胜负和区别,最终人们为了争夺优异和强弱而互相残杀,造成了一场场灾难。
“现在通路不是规定人们不能超出限额改造身体吗,对于任何改造上的不适也会有对策的……”我说。
“我尝试过。虽然暴露在公众的通路里,自己隐藏的身份会立马暴露。但是,为了减轻这种折磨,我当然试过……”他说。“能够治愈这种疾病的解药并不存在,或者不是人们日常能触碰的范畴内。”
我观察了四周,这里的环境中和刚开始一样,十分蛮荒,而我打开通路并不和这个少年相冲突,更像是两个交错的平面,不会暴露他的身份。他也处于一种半隐形的状态。
“可以吗?”我打开自己的通路,然而查到一些奇怪的现象。关于人体类似的症状,也只有最早期的癫痫或者动物基因植入,在全宇宙共行的通路内,可以说是一段遥不可及的历史,使用通路的人即便是想,也无法获得这类症状,因为微型机器人已经在出现之前就将人体状况调整至最佳了。
“找不到……任何类似的资料。”我说。每天,通路都会将全宇宙最先进的知识分发给所有居民,并将符合人类文明道德和伦理的最先进法律,通过微型机器人直接传向人脑内的海马体,所有的行为都被完全地规范着。而由于物质和科技过于发达,常理成了最枯燥乏味的存在,因此还是有很多人通过粗鲁的行为对生活进行调剂。
但是涉及到任何重大疾病或战争的问题,通路都会进行国家级别的区分,进行最有效的遏制。
“我已经尝试很多次了。我的通路比你们的高一个级别,你们能用的东西我都有。”他将手抬起来在空中轻轻地触碰。月球表面居民的使用信息开始从空中如潮水般铺开,谁在那里做了什么也一目了然。
“原来这么容易就获得了不得了的信息啊。”我说。我看着空中的信息,人们在进行着千奇百怪的茶话会,各种病态的癖好也一目了然。偷偷互相扇耳光的爱好者,以侍女为最高目标的女子修养会,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信息。
而我注意到使用者的名称:“曼克斯·考彻。”你的名字叫:“曼克斯·考彻?”我问。
“那是我父亲的名字。”他回答。“他也因此丧了命。我叫钱伯特·考彻,百子代号64.”他回答。
也许我不需要他的父亲为什么丧命,因为当年受到追捕的,不只有科学骨干,还有一大批未成年的孩子。“能跟我讲讲‘百子’吗?”
“关于那里的记忆一直十分模糊,我只记得有很多同类,大家飘浮半空中,身体像零件一样被拆拆装装……”他说。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当时的画面。
他接着说:“‘百子’并非只有孩子们,还有很多成年男女,所有人都像容器一样,装下各种各样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因子。”
“灵魂因子是什么东西?”我问。
“我不清楚,也许只是他们称呼试验样本的名称。很多人被抽干后变成了空壳,很多人本装入了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更像是某种不属于人的性格。也许正是因为人不再像人,所以才被称为灵魂,有些人看起来和人一样,但是永远都不再是人了,像是被夺走了灵魂。”他说。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早上的茶杯,热气腾腾的饮料注入杯中,当我喝下去的那一刻,新的饮料再次注入茶杯。而某一个瞬间,杯子里的液体突然见底,杯壁开始变得干裂,突然在尖利的蜂鸣声中破裂。
“当新的灵魂适应了人类的躯体,似乎向人类文明前进迈出了一大步。可没人了解‘百子’的真正目的,我依稀记得人们的身体漂浮在一个巨大的桶里,从桶里能看见远处墙上的标语。”他说。
他把自己记忆的一部分投射在空中,一个巨大的蓝色培养器,里边漂浮着众多人体组成部分,我宁愿相信那些都是为了适配人体而制造的碳制器官,但是上变得血肉依稀可见。
培养器四周什么也看不到,我四处寻找,终于在培养皿的底部,看到一个微弱的反光点。我将画面放大,上边几个倒置的字符,分别是:“为绝对的王加冕。”
看到这里,我意识到这已经涉及到王权的问题,不能再深究了。
我还有成千上万个关于‘百子’的问题,但是我觉得,现在最好就此打住。
“我认识一个人,他是我的兄长,他叫德奥斯。”我说。“钱伯特,你愿意相信我吗?”
“德奥斯,我知道,你们难道是兄弟?”他回答。他把画面转向我的住处,一瞬间到了我居住的地方,哪里还是那样的温和平静,并没有让人得分C-的反人体项目。而在我的住处上方,被标注了“大力神”的名称。
“大力神,有些夸张。我不是什么神仙,也没有进行过生能改造。但是我的兄长,德奥斯,他比我更厉害。没有谁能伤得了他。这件事愿意交给我们来处理吗?”
他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8年前,我们在家里过着和平的生活。突然,‘黑色刽子手’闯进我们家,当时我和我的父母在客厅吃晚餐,门被一台机器敲碎,一个两米高的蒙面壮汉手里拿着大斧头,把我的父亲从中间劈开,机器又用炮弹把我父亲打成肉泥,地上只剩下他衣服的碎渣。
“我的母亲立马抱紧我,又进来一些人,用长矛把我们身体刺穿,有人想把我从她怀里夺过去,直到死掉她也没松过手。他们把我从母亲的尸体下抓出来,同一种药剂治好了我的伤,把我往门外拉,我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顺从。而当我走出门口,那个人有些松手了,我突然往回跑,想抱住我的母亲,而那台机器发出一连串炮击,整个房子连同我母亲的尸骨,在一瞬间全部化为灰烬。”他的话令人毛骨悚然,我已经不愿意想象当时的画面。
“我整个人,只有这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他指着脖子上的伤疤往上,我倒吸了一口寒气。
“他们在废墟中挖出了这一部分,后来我成功适应了‘百子’,活了下来,但我的身体,每一秒钟都是躁动不安的。”他说。
我整理了一下大脑中的信息。百子,黑色刽子手,8年前的搜捕和屠杀,如今近乎癫狂的病症。看来有不少人都同病相怜,而我也许并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身为南方自由的子民,我永远不会向国王臣服,我向你保证。”我说。他的仇恨如同我一样,已经积蓄了太久,即便是正常人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折磨,而他很有可能一直以来是一个人,没有过任何人的陪伴。
“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会那么恨你。我以为你成了他们的一员,抱歉……”他回答,眼神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们毕生都在和北方王国对抗,这是我们的使命。”我冠冕堂皇地说。“你可以成为南方的自由子民,和我一样。”
“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他回答。
“我有些事,不得不回到地球。不过我有个老朋友,他是宇宙载具专家,我不在的时候他能……”我刚想说‘照应’,但是我觉得他一直都没有过被人照顾。“他能够帮到你的忙,相信我。他叫基姆·耐德。”我划过他的同路,把坐标指向基姆·耐德,在他的通路上,标注的是:被驱逐的火箭专家。
“你瞧,是这样的。”我说。“我可以算是,你的朋友。”我看着他。
他无神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看着我。“你很忙,要走了吗?朋友……”他似乎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像是期待这什么。
“嗯,我要走了。我的哥哥需要我,我必须回到他身边。”我说。“我不会一个人静静地等着所有事情都过去。”
“这样啊。你要走了……”他喃喃地嘀咕道。
“其实在我走之前,我们还拥有十分充裕的几个小时。”我说。想必被人活活打死,现在的时间可太充裕了。
“在你临走之前,能陪我做一件是吗?”他开始往屋子的一个方向走,我跟在他身后,经过长长的阶梯,我们走进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我想让你见见我的父母。”他把我带到一个石台前,石台上方既没有画像,也没有献上鲜花,台子上有一个女士手表,和一本书,上边写着《猛禽》。原来,之前看的是这一本的翻版。
“这是我的父母。”他向我介绍道,应该是他们在某处的遗物。“爸,妈,我带朋友来了,我有朋友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似乎是想倾诉,又像是快哭出来,但是好像根本无法留下眼泪,只能露出令人内心刺痛的面孔。
“他是大力神,是,南方的……自由人。以后,我就不用那么孤独了。”我不知道他的孤独究竟有多悲伤,究竟混杂了多少仇恨和痛苦,他体味到的绝望甚至比我还要剧烈。
“嗨,你们好,我是布莱特,是他的朋友。”我说。
之后短短的几个小时,也许是我在月球过得最充实的时光。我带着他到了我的住处,让他以客人的身份享受了我所体味的现代生活。
“你要不要喝茶?”我终于有自信向别人问出这句话。而他经过我的武器架,上边装满了各式各样沉重的长柄武器。
“原来你对这些感兴趣。”那些是我训练项目附属的训练兵器,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在现代社会这些有什么用。我举起一杆长枪,在空中挥舞着,蓝色的金属在空中呼啸着,发出像是刺破空气的声音。“你要不要试试?”
他拼命地甩甩头,完全没有了刚和我见面时的气势。我隐约看见,他露出牙齿傻乎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