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此自从在王府住下,就每日去找李朝筠聊天,两人虽然分了文武两界,却依旧有许多可以聊的。李朝筠很惊奇,同周明此聊诗词书画她能聊,聊四书五经也能接下去,聊历史兵法也能侃侃而谈,仿佛天下的书都被她读尽了,称得上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除了每日聊天,周明此还注重完成任务,每日悉心教导这王府的小小姐读书识字。每日寅时就要来这上课,若是晚到一会儿,晚间下课定是要抄书,偏偏李朝筠的院子同王妃住的院子同这离得又远,李蔓瑛本就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何曾起来这么早过,十日有九日是迟到的,晚上又要抄书到夜深。
有几次让旁人模仿李蔓瑛的字迹抄,都被周明此一眼识穿,晚上便翻倍抄书。
这日,王妃请她去坐坐,周明此估摸着是王妃按捺不住了,也就去了。
进门泡了好茶,开始嘘寒问暖。周明此不会品茶,在她看来茶都是一个味道,她在家时常用周王妃送的好茶泡糖水喝。之所以知晓这是好茶,不过是这茶的味道与她在太后那里喝的贡茶,香味与味道是一样的。
周明此喝着茶心中暗自想到“这人还是要活得久一点,不然哪里还能喝这么多次贡给皇室的茶。”正想着,梁阳王妃终于不再寒暄,开始进入主要了。
“周先生为教导我家蔓瑛,特意寅时起,属实辛苦了,我家小女顽劣,先生多费心了。”
“小姐聪颖,也不算辛苦,我向来醒的早,倒也无妨。”
”总不好因为我家小女而累着周先生了,不如将上课时间定晚一些,先生也不必如此疲累了。“
”王妃,寻常女子虽不用科考,但是多读些书定是错不了,这也是太后娘娘对王府小姐的关照。况且小姐在我那,教的可不只是四书五经,算账看账我也要教,若是不早起,一天下来就学不了什么东西了,一日之计在于晨,自然得要早起。“
”可是也太早了些。。。“
”小姐长到如今这个年岁,四书五经也就罢了,这看账可是府里主母该学的,可小姐却是一窍不通,我原以为在老夫人膝下会好些,可如今看来。。。“
梁阳王妃如何不清楚周明此这话里挑拨的含义,可是周明此说的却字字属实。不说达官贵族家的小姐,就是一般小官家,便是早早就开始学着持家了,偏偏这个老夫人,是庶女出生,从来就不受宫中太后待见,即使在家中仍是故去老王爷的正妻,身上却无诰命,太后更是下旨不许称老王妃,只一律称作老夫人。
老王爷在世时,老王妃突发旧疾去世了,老王妃同太后十分要好,加上老夫人在老王妃一去世就被扶正了,太后就十分介怀,先帝在时不好发作,新帝一即位,就明里暗里的针对老夫人。
庶女出身,本就没学过这些,如何指望让她教导自己的女儿。
但是梁阳王妃仍旧说道”可寅时实在是太早了,我那长子平日去学堂,也不曾这样早“
”小姐学的晚,自是要刻苦些,况且,我来这身上是带着旨意,若是教不好,回去也不好向太后复命,若是实在让王妃为难,我立即回去向太后说明缘由也可以。“
王妃立马说道“周先生也是为了我家蔓瑛好,怎么能说是为难呢,既然先生有心,我们自然是遵从的,只是为我家蔓瑛费了好些心思,怕先生疲累。”
“王妃多虑了,我定好好教习小姐。”
王妃见她那里说不通,总不能得罪太后,就算了,好歹让自家女儿多学些东西。
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送周明此回去了。
柳嬷嬷真不愧是梅贵妃看好的人,做事情谋得准算的定,看事情也从不局限于一处,面上看着和善总是笑眯眯的,可是做起事来毫不含糊,心中能将千丝万缕的关系缕得十分清楚,李朝筠上战场猜测的不过是对方的性格心思与排兵布阵,来到京城,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研究的就是人心,自己又擅长弯弯绕绕的,各家各族间又是明里暗里互通着关系。
李朝筠又不在京城长大,身边也没有人教她了解这世家大族的关系,庆忠侯府里安逸和谐,哥哥嫂嫂恩爱,母亲也不是耍心机手段的人,家里也就没有这类的教养嬷嬷。
这几日同柳嬷嬷相处下来,发现这其中的门道所在。柳嬷嬷一步步的将李朝筠心态位置摆正,李朝筠也耐心的听着,一番点播下来,已经懂了不少。
柳嬷嬷有一番话说的极其在理。
“身份不只是在朝前,在宅外用的,在内宅,必要的时候在这内宅,不妨也端着身份,对那些人,无需自谦,越是自谦那些人就越是得寸进尺,您的将军也是个官职,是从战场上一刀一枪撕杀出来的,战功赫赫是大梁的功臣,何须行事低人一等,自可端足了大将军的架子,行事高调些,强硬些,把位置坐稳了,才好图谋下面的事。”
周明此也说“若你便是寻常女子,柔柔弱弱,依附夫家过日子,也就算了,可你是将军,怎能没有一点血性,庆忠侯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你那位二哥哥如今地位稳固得很,你该顾着自己了,不好再叫庆忠侯府上下为你一个人伤心一场吧。”
李朝筠平日里大都对这府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视而不见,份利多一点少一点从来都不在乎,嫁妆就丢在库房也不知清理,原来身边有个叫芙蕖的丫鬟,很是机灵,帮着管着事情,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结果被暗自发卖了,李朝筠哪里知道丫鬟的什么籍契、卖身契之类的有多重要,母亲或许讲过,结果她一个字也未听进去,被人寻了空子,把丫鬟小厮的卖身契、籍契统统拿了去。
李朝筠后来也后悔了,便让桃夭四处打听那几位的下落,反反复复也只找回了七八人,又高价买了下来,还他们自由身。芙蕖也在其中,如今似乎在一位官宦人家当差。
柳嬷嬷检查完库房脸色极其难看,又听到之前这些事,直言说李朝筠糊涂,又想到李朝筠从小也没人去教导这些内宅之事,自小便跟在父亲身边,学的是兵法,只得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了籍契和卖身契的作用。
梅贵妃趁着春光正好,腹中胎儿已经稳固,就求了皇上办了一场赏花会,请了各个世家的夫人公子与小姐,云卿容自是不用说,李朝筠周明此也都是到场了。
云卿容周明此陪着李朝筠四处走走,也没有让人跟着,忽然一个身影迎面走来,定睛一看,是孟凄辰,云卿容与周明此相视一笑,甩开李朝筠迅速走开了。
李朝筠惊讶的看着她二人跑开,孟凄辰笑着说“云月将军,没有事先打招呼,是在下唐突了。”
“是你让她们引我来这的?”
“是的,在下想同云月将军说些话。”
“有什么话,快说吧。”李朝筠看着眼前这位见过不到五次的男子,心中不觉得很抗拒,他的眼神很清亮,让人感到心安。
“你在梁阳王府,现下过得还好吗?”
“之前不太好,现下好了起来,有贵妃太后的帮忙,云家小姐与周先生对我多有照顾,小叶大夫也时常来帮我调养身体,侯府的几位嫂嫂也时不时可以来看我,如今已经好多了。”
“你能为自己着想,这很好,我几次去侯府,你哥哥都在忧心你,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侯爷最近在搜集梁阳王府这些年做下瞒下的错事,我才能插手帮下忙。”
“你。。。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掺和进来,你不怕?”
“这有何好怕的,你为了侯府的安危而隐忍,你的哥哥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我也是。。。也是为了你才出了一点小力,没有什么好怕的。”
李朝筠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表白,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孟凄辰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手链,上面镶嵌着一块月光石“我,前两次在宴席上见你,都没有带上那块月光石,许是一块孤零零的石头,你不太喜欢,我这次做了一个手链,希望。。。希望你能时常带着。”
李朝筠鬼使神差的接住了手链“多谢你的好意,月光石,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你若喜欢什么,我也会给你什么,你若想要什么,同我说,我定会给你找来。”
“那如果,我想要自由呢?”
“那就带你去游走天下,无论是沿着水路还是沿着陆路,都可以,我在外行走了许多年,定能好好带着你。”
李朝筠笑了,本该死掉的心,重新死灰复燃了起来,她以为,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曾经说过,功名利禄不过是一场空,若你没有内阁首辅公子的身份,我亦不要云月将军的身份,你今天,还会来找我吗?”
“李朝筠是李朝筠,云月是云月,我孟凄辰从第一眼看到的,认识的是李朝筠,不是能征善战,年少威名,武功高绝,心怀天下的云月将军,而是有情有义,天资聪颖,会出手相助的李朝筠。”
“从。。。从何时起?”
“从你上战场起,从你进京起,从你在普慈寺递给我那条帕子起。。。”
“好了,我知道了,我得走了,太长时间见不到我,怕是那几位又要起什么乱子。”
李朝筠打断孟凄辰的话,飞也似的逃跑了,背过去的那一瞬间,脸顿时红了起来。
“怎么会是没那么有趣的一生呢?我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呢”李朝筠这样想着,将手链带到手上,脸上泛着笑意,快速跑到宴席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