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张半透明的电子屏幕前,看不懂的白色字符在屏幕不断地自动向后延伸。
我低下头,手不受控制地敲击着桌上的奇怪仪器——是由数个互不相连的小方块组成的,每个小方块上都印有字符。
莫名的恐惧从心中迅速蔓延。
我醒了。
一个竖着两只耳朵的球型机器人飞到我面前,它的电子屏的眼睛朝我眨几下。
“早上好,云溪。你又做噩梦了?”机器人说。
我揉揉自己凌乱的头发,回答道:“嗯,已经是第五次了。早啊,安迪。”
安迪用它头顶上的小摄像头投放出一张屏幕,上面有各种食物的图片。它问:“云溪,你今天想吃些什么?”
我揉揉眼睛,扫了一眼屏幕,转头看向外面湛蓝的天:“嗯……老规矩吧。”
“好的。”安迪飞进厨房。
我低下头,看到几根头发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为什么我会感觉如此不安?
洗漱之后,我站在圆台上,摁下旁边的按钮,面前弹出各种衣物的信息。
选完衣物后,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效果图,感觉还不错。
我摁下“确定”按钮,身上的衣服立刻换成我所选择的衣服。
安迪飞到我身边,对我说:“云溪,你的早餐做好啦。”
“嗯。”我走到桌边,桌上正放着一碟三明治。我坐下来,凑近闻了闻,面包的焦香钻进我的鼻腔。
“好香啊,谢谢安迪。”我拿起还热乎着的三明治,咬下一口。
“你最近老是做噩梦,需要我给你联系医生吗?”安迪围着我转圈。
“不用了,做点噩梦很正常嘛。”我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用安迪递来的毛巾擦擦手。
安迪将毛巾放回一边,绕到我身边:“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墙上显示时间的电子屏,思索一会:“今天去看看爸爸吧。还有,今晚我想亲自下厨。”
“好,需要什么材料,我给你提前准备好。”安迪的眼睛眯成一条直线,我知道,它在准备记录我所说的话。
“准备两三个土豆,我今晚想炒个酸辣土豆丝。”我一边说一边把东西塞入书包。
“好,走吧,你的摩托车已经停在门口了。”安迪飞到我的肩膀旁边,“记得戴好头盔,不要超速。”
……
我跳下摩托车,站在一座巨大的黑色建筑物前。
“安迪,帮我停车”我说着将头盔摘下来放进摩托车的后箱。
“明白。”安迪落到摩托车上,操控着摩托车往停车场驶去。
这就是疯人院,几个月前,我的爸爸被送到这。
黑沉沉的墙壁加上闪着金属冷光的围栏,还有那高墙上的哨站,我倒觉得这更像守卫森严的监狱。
我看着铁门前的镜头。
“脸部识别完毕……瞳孔识别完毕……确认身份为家属……请进!”
门自动打开,我走进去。
一个穿着蓝白色病服,头发乱蓬蓬,脸上还带着血污的男人从黑色建筑冲出来。他看见我,就一脸视死如归地朝我奔来。
他朝我吼道:“你们都被骗了!你们都在梦里!”
我皱着眉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
幸好负责管理的机器人迅速冲出来,将那个疯子控制住。
疯子还不死心,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这都是骗局!我没有疯!我没有疯!你们这些叛徒!”
一个机器人移动到我旁边,用它的摄像头将我扫描了一遍,继而朝我礼貌地鞠了一躬:“楚云溪小姐,对于刚刚的意外,我代表我院向您道歉!”
“没关系。”我已经平复自己的心情,“带我去看爸爸吧。”
“请随我来。”它领着我走进那座黑色的建筑。
“砰砰砰!”
铁门后的人大喊着疯狂地敲击着门,试图冲破这扇铁门的禁锢。
不久,大喊变成了惨叫、呻吟。
疯子的情绪变化无常,我也没太大留意。只是加快脚步——这些喊叫声太瘆人了。
来到一扇铁门前,机器人将它的右手食指插入一个小孔。
“哒!”
机器人拉开门,给我让出一条路来:“楚小姐,请。”
“谢谢。”我朝它微微点头。
等我迈进房间,机器人替我关上房门。
爸爸正坐在小小的窗口边,来自外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爸爸,我来看你了。”我坐下来,“您最近过得好吗?”
爸爸没有回答我,只是站起来,坐到我对面的座位上。
他取出他的镶着金边的黑色钢笔,握在手里,用它敲击着桌面。
“哒哒哒……”
我从书包里摸出几个沙琪玛,放在桌上,小声地说:“爸爸,这是你最爱吃的沙琪玛,我给你偷偷带进来了。”
爸爸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看他手中敲击桌面的笔。
自从他进了疯人院之后,我每个星期都来看他。可他每次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只是拿着他的钢笔敲击桌面。
“爸爸,你是不是在怪我送你进来……”我看着他。
说实话,我也不乐意送他进来这里,但这是最高智慧规定的,我不得不这么做。
爸爸依旧沉默。
我很不解为什么每次我一来他就开始敲钢笔。今天我必须看个明白。
我盯着他的钢笔看。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手微微颤抖,眼里射出激动的光芒。
“嘀嘀嘀答答……”
我这才发现他是按照一个规律的节拍去敲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节拍,似乎一点都不感到厌烦。
我留意到他每敲三下,就会停顿一秒,中间的三下速度似乎刻意慢了一点。
“嘀嘀嘀答答答嘀嘀嘀”
我愈觉得这节拍十分熟悉。
“小溪……”爸爸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沙哑。
我猛地一愣,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爸爸——这是他进疯人院之后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爸爸,您想说什么。”我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兴奋。
他又闭上嘴,继续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失落。
爸爸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呢?
在我小的时候,他经常喊我“小溪”,等我大些了,就喊我“云溪”。
所以,他喊我“小溪”,是想向我表达些什么?
小时候,节拍……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热衷于研究摩斯密码的爸爸,教我的第一条密码就是:SOS
“嘀嘀嘀答答答嘀嘀嘀”
我又看着他敲了一遍。是SOS!可爸爸为什么要敲这个呢?
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伸出手指,敲击桌面。
“嘀嘀嘀答答答嘀嘀嘀”
爸爸又一次愣住,他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他看上去很激动。
“手掌。”他对我说。
虽然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把自己的左手手掌伸过去。
爸爸用他的手指在我的手掌上写字——这是我们互相讲述自己秘密的方式。
“救我”他写完抬起头看我,把自己长满老茧的手掌伸过来。
“怎么了”我给他写了三个字。
“背叛”他给我写了这两个字。
背叛?这什么玩意?
我在他手上画了个问号,我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他似乎很激动,好几次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他可能是病情又加重了吧,已经有了被害妄想。
我站起身,替他把沙琪玛藏在枕头下。
“爸爸,我把它们藏在这里。”我背起书包,“我先走了,我下次再来看你,注意身体。”
爸爸看上去很失望。
我拉开门,刚才那个机器人一直守在门口。
它朝我微笑:“不再聊会吗?”
“不了。”我回过头,“他的病情似乎又严重了。”
爸爸已经回到他的老位置上,看着窗户的外面。
“我们会继续观察楚志文先生的病情!”机器人说。
“麻烦你们了。”我把头转回过来。
“云溪!”
我猛地回过头,爸爸满脸痛苦。
下一秒机器人关上门,挡在门前:“看来楚志文先生又开始发作了!我们会派人员进行处理!”
“这……”我试图拉开机器人进入房间。
“楚小姐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楚志文先生的!”它推着我往出口方向走,转头命令几个管理人员,“你们几个,去看一看楚先生!”
它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不过我没太大在意。
我被送出了疯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