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会发誓不再握剑的剑客,无论在江湖是否也曾享有盛名,他必当是遇到了一些事。
一些能够让他下定决心放下手中之剑的突发事。
要么是他的人的确年迈,想封剑归山,要么便是感叹江湖再无敌手,再无知己故友。
可李花既不年迈,也不是无敌的存在。
“现在呢?”芳语问。
同一句话,同样的字,却是指向不同的事情。
“现在我有些后悔。”
“哦?”
“昨日的我觉得生而无趣。”
“现在呢?”她又问了一次。
“现在我觉得若是自己能够将那些名流,包括你在内的人全部打败,想必对于人生而言,也算是一件幸事。”
若真能做到这点,的确是件不得了的事,虽是凶险万般,然光想想便觉得很有趣。
“竟有如此之熊心?”
熊心便是野心,往往很多时候都是异想天开的存在。
就在这时,那女童又来了。
她无声的收了茶具,随后命人提来食盒,接着一个个走到案前,将食盒中的菜肴端出,放于案上。
菜乃佳肴,菜香味扑鼻弥漫,试图攻破人的味蕾。
虽已过午时,然李花却不觉得饿,对于他这样的浪人来说,三天吃一顿饭便够了。
有真气护体,有内力护身,听说到达极致的人可以做到数十天不吃不喝,其人也生龙活虎。
“这是?”他看着眼前的菜肴,并未如晨时那般急切。
芳语道:“是人总归是要吃喝的,早中晚三餐,谁也不应该忽视。”
李花道:“可对于我这样的穷酸人士来说,一天一餐就够了。”
他所享受的不是生活,他只要求活着。
放眼整个江湖,穷人一般不一定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穷人。
平民穷苦,那是因为他们寻不到往上攀爬的点,若有机遇,当一飞冲天。如若不然,即便是一生拼命努力的工作,挖土倒夜香,顶多吃喝不愁,用度从简。乞丐虽有特例,然此般好吃懒做又无真本事之人不提也罢,邋里邋遢,与虱子虫蚁为伍,活该穷困。
再者便是剑客,少部分的剑客。
这些剑客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他们都是浪子。之所以贫穷,是因为他们对于金钱的定义与一般人不太一样。
自身虽处于俗世之中,却又不想受那俗世规矩的束缚,向往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似这类人基本上是有多少用多少,有什么吃什么,只顾眼前,不会去担忧明天。
即便是一不小心得了些钱财,也会在某个时间内将其分发给随机遇到的妇孺穷人,亦或是乞丐店家。
这才是浪子剑客真正贫穷的原因之一,不然便会富得流油,影响八方。
芳语道:“人生在世,就应该对自己好一些,谁人都不应该例外。”
李花不语,他看向女童,那女童瞪了回去,竟丝毫也不怕他。
是呀,因何要怕?
芳语笑道:“盈儿乃家中小妹,说话做事总没有个规矩,公子不必介意。”
李花并没有介意。
芳语又道:“晨时丫头可有顶撞公子?”
小丫头一听顿时便不乐意了,撒娇道:“姐,我是那样的人嘛?”
“是。”
李花闻言笑了笑。
笑罢抓起案上盘中的鸡腿便啃。
“可有酒?”
芳语伸手一招,便有人上酒。
“嗨,你还当真不客气?”小丫头有些看不下去。
她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乞丐浪人,虽然大多数都长得挺有个性,不过又臭又恶心。
芳语抬手制止,道:“盈儿,还不下去练剑。”
“姐……”
“去。”
不到一个回合,小丫头便败下阵来,乖乖出去。
半晌,院内传来练剑的声音。
有剑撕裂破空,传来剑啸。
李花喝了杯酒,问:“此处可是青楼?”
芳语道:“曾经是。”
“现在呢?”
“现在也是。”
曾经的确是那种青楼,如今却不再是那种青楼,虽说都是青楼,差别却是有些大。
曾是歌舞升平,男子寻欢之所,时时争吵喧闹。如今棋人雅士,难免冷清寒酸。
正直此时,一大汉踹门而进。
周遭女奴纹丝不动,见惯不惯。
只见那大汉八尺有余,浓眉大眼,满脸的胡须。
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的身子,像是刚从泥地滚了一圈出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六七位手提刀剑之徒,皆略带狼狈之色。
想是亡命之徒,刚刚打了家,劫了舍,得了些好处便想着找个地方快活逍遥一番。
这不过分,因为这才是男人。
那大汉四下瞟了一眼,呵斥道:“还不速速来几个小娘子?”
无人动,无人应,空气转瞬宁静,场间只有那人依旧吃菜喝酒的声音。
“怎么?有客人来还不欢迎?”那大汉大怒,他有理由发怒。
他问:“此间可是青楼?”
有人应道:“是客栈,亦是青楼。”
青楼名唤明月楼,却不识楼中是否有明月。
大汉道:“那还在等什么?唤你们的老板出来,洒家定要治她个怠慢之罪。”
芳语起身,行了一礼,道:“此处虽是青楼,却不行青楼之事。若几位客人是来吃菜喝酒,先交付了银钱,等价吃食随后奉上。若是住宿沐浴,推荐天字号房,大气舒畅,价钱倒也公道。若是想行欲望之事,还请出门左转,寻至别家。”
那大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笑,道:“青楼不行青楼事,何以唤青楼?我观此处女子貌美,你也特别不错,何须另寻别家?”
芳语闻言嫣然一笑,薄唇轻起,浮生百媚的问:“几位客人真要如此?”
大汉怒道:“少废话,空出房来,速速为洒家沐浴更衣。若能将洒家伺候高兴了,银钱定当不会少。”
说罢,那大汉自怀中掏出一枚金锭,略显得意。
“可此刻午时方过,夜晚未至,客人似乎急了些。”
那大汉笑道:“如此才最有意思,才最刺激,不是么?”
话音落下,忽闻院中剑锋轻鸣,剑光一闪,长剑破空而来,那大汉闷哼一声,他的人整个飞起,被那剑死死的定在木柱之上。
剑身嗡鸣震荡,却只刺穿了大汉厚厚的脏衣,未伤及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