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的庭院中,一翩翩少年正奋力练剑。尖锐的眼神似乎比手中的宝剑还要锋利。今日与以往大不相同,有着渡劫的盛事。可他却毫不关心,别人都争相去看热闹,只有他一个不为所动,一心只专注于手中之剑。
只是不知何为,近来心情烦闷,总练不好这“大御星辰剑”。思前想后更觉自己没用,明明前一刻还井然有序的剑法,下一秒早已是杂乱无章。
忽闻空中传来的声音说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心不静,则炁不通,何以求道?何以问剑?”
少年正是心烦意乱之时,竟还有人对他指三道四,来人又遁去身形,怕是来者不善。质问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细细一想,大觉不对。天师府内怎么会有人隐匿踪迹行事?当即扶剑吟唱道:“天地玄黄,自然道法。聚星光耀,北斗神剑!”
只见少年手中的剑不断凝聚天地元炁,蓄力的同时也在寻找目标。这一次他真的静心了,朝着东南方向落斩一剑。听得强力碰撞声波动,自己竟还连退三步。
没等少年惊讶完,又见空中蓝白二炁交汇成阴阳两鱼慢慢落下。青烟徐徐消散,但见一位少女霍然出现在眼前。
少年自小便生活在天师府,但他肯定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少女。说她是少女又不完全像,绝美的容颜配上飘逸的长发,自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那本该乌黑亮丽的秀发中却夹杂着一缕白发,影响了他人的判断。
少女轻笑一声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不错,不错!”
少年还想追问些什么,可人家一个转身却是“一步一莲台,落地炁荡旋”,不见了踪影。少年痴痴凝望,摆着望洋兴叹的表情,明明差不多年纪,可人家已经能做到传闻中的“仙影落尘”了。
画扇气喘吁吁地追寻绯晓夜的步伐,奈何怎么都追不上。看着少年呆在原地,空气中又弥漫着元炁的味道,好奇问道:“蓝图师兄,发生何事?”
少年名叫蓝图,是天师道前执法长老蓝星河之子,天师道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见到画扇,他也惊奇。画扇一向只陪在晓夜大师身侧的,况且还是大师渡劫的关键时刻,她更应侍奉在侧才对。
“有人闯入天师府,我得赶快去禀报掌门。”如此一想就通了,天师府有人渡劫,自然会有人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蓝图恐那人就是敌人派来的高手,只是想不通,为何对方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
画扇一惊道:“竟有此事?那我们赶快一起去大殿。晓夜大师破关而出,相信此刻已经在大殿和掌门会面了。”
“晓夜大师?”蓝图心头一震,莫非刚才……他不敢乱猜,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世人口中的绯晓夜会是女子,而且还是如此年轻的女子。一切去到大殿就都会真相大白,蓝图点点头道:“我们快去大殿吧!”
绯晓夜不仅是天师道最神秘的存在,更是修行界、全武林最严谨的秘密。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关,谁都想一睹玄天净世咒预言的高人。
大殿之内,掌门和祭礼长老围着少女关心问候,尤其是掌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心中苦闷。蓝图和画扇识趣地站在旁侧,蓝图再次确认少女的身份,她果然是绯晓夜。闭关了十五年的大师,如此看来她岂不是还是孩童的时候便已闭关?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佩服。
时怀臣说着说着开始老泪纵横,听其道:“晓夜师妹,你是不知道师兄有多么期待这一日啊!卑鄙无耻的玄天救世教,仰仗净世咒残杀同道,致使你几位师兄一去不返,简直是毫无人性。若非如此,我天师道何以会没落,可恼也,可恼也!”
绯晓夜听得耳根子生疼,不耐烦道:“人于天地不过沧海一粟,师兄不必介怀。大道无穷,殊途同归。天师道也好,玄天救世教也罢,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处。门派兴起还是没落,于大道而言,根本毫无意义。师兄你难道不该把心思放在修道上吗?”
要不绯晓夜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净世咒的预言中,光是这份思想觉悟就远胜常人。时怀臣收干老泪,哑口无言,是他没有本事振兴门派,更没有专注于修道,可心中就是气不过。
时怀臣毕竟是掌门,被自己的师妹教训难免面子挂不住,沈知交岔开话题问道:“晓夜师妹,这场渡劫的结果究竟如何?”
绯晓夜背过身,走开几步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若非如此,遂了掌门师兄之愿,踏平玄天救世教又有何难?只怕眼下的我未必是劫苍宇的对手。”
时怀臣心头一震,不知是该开心好,还是沮丧好?开心的是,绯晓夜心中依旧记着他这个师兄的好,该出头还是会出头。沮丧的是渡劫没有成功。绯晓夜和劫苍宇都是踏入渡劫这道大门的修行奇才,但胜负真的难料。
时怀臣说道:“师妹教训的是,我天师道门人当自强,应以修行为第一己要。人世繁华百年,虚名俱是过眼云烟。”顿了顿,时怀臣又问道:“不知师妹接下来有何打算?”她已闭关十五年,不会又要继续闭关吧?时怀臣真怕她会变成一个“闭关怪物”。
绯晓夜回道:“我想下山历练。这也是祖师残识给我的提示。学会爱恨情仇,体悟人生五味,方证大道。”
“啊?”沈知交担忧之声由心到口,奇怪道,“我道门修行讲求断绝情欲,祖师怎么会有如此提示,这不是背道而驰吗?”
“唉,师弟!不可妄语。不得对祖师爷的不敬。”时怀臣喝止道。他倒不是介意绯晓夜下山历练,只是担心她会吃亏。绯晓夜三岁开始闭关,十五年不出,一出关便想要下山历练情爱劫,就她这般倾世容颜,必会引起不小风波。到时再来个遇人不淑,岂不身心受创?
沈知交心中暗自叹气,致歉道:“是师弟失言了。”他同样怀着时怀臣那样的担忧,只是他知道就算讲出来,绯晓夜也不会明白,所以才迂回侧击,意图打消绯晓夜下山的念头。没想到掌门师兄并不配合他,等读懂他的眼神示意,时怀臣又不知该如何把话圆回来了。
绯晓夜自说自话道:“想不明白的事就要去悟,悟明白为止。祖师残识有此提示,必含深意。况且河图即将出世,我势在必得。”
“说的也是。”时怀臣暗自点头,这绝对是一步好棋。绯晓夜从未出现在世人眼前,她会是意想不到的效果。魔门也好,救世教也罢,谁都想得到这件宝物。可劫苍宇和东皇无极,一个自视甚高,一个伤情不明,未必会出手。天师道如此安排,这局稳如泰山。
“大师,让我陪你一道下山,照顾你的生活吧?”画扇主动请缨,照顾绯晓夜的同时,她会是个好帮手。
“对对对,让画扇陪同下山,也好有个照应。”沈知交正愁没有人帮衬,画扇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有她在,必能挡掉好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一次绯晓夜拒绝了这个提议,放出理由道:“有画扇在,那和在天师府又有什么区别?我想自己去历练。”她总是这样,光明正大地拒绝别人后,又不会让人有一丝气馁。这分明是在夸赞画扇照顾人照顾得非常周到。
时怀臣还有最后一问,眼见绯晓夜快要抬步离开,赶紧问道:“师妹,你打算去往何处?”
说话间,绯晓夜已经遁去无踪,只留空中的回响说道:“开始的开始,终结的终结。”
又是高深莫测的语言,蓝图半句没有听懂。哪怕年纪没有他大,高人就是高人,境界高,修为更高。莫名想到绯晓夜那双雪白的大长腿,不禁脸红心跳,这样的她下山去体悟爱恨,还不招蜂引蝶?
绯晓夜走后,沈知交才想起还有蓝图在,关切道:“蓝图,你可是有要事汇报?”
蓝图定了定心神回道:“已经没事了。晓夜大师出关偶遇弟子,弟子不识,差点将她当成刺客,险先冒犯了大师。”
些许小事掌门和长老自然不会问责于蓝图,只是他好奇心重,多问一嘴:“晓夜大师话中处处透着禅机,不知她究竟要往哪里去?可有用得到弟子的地方?”
时怀臣挂着关爱的笑颜道:“有心了。不过河图之事你可温师妹已经在侦办,她应该早就抵达白山镇了吧?再有晓夜相助,河图必定万无一失。”
沈知交还是觉得双保险的好,提议道:“还是让蓝图跟去,晓夜师妹毕竟初涉人世,不懂江湖险恶,难免吃亏。有蓝图在暗中保护,再好不过。再者,河图现世,兹事体大,得有人暗中监视魔门与救世教的小动作。”
“言之有理。”时怀臣点头表示赞同,“如此,蓝图你就去准备吧。”
“弟子遵命!”蓝图少有机会下山,这次可以说是肩负重任,还是一展宏图的大好时刻。
绯晓夜不知道该带些什么行李,只是将几本道家经典和一些干粮收入“纳环”,便连夜下山了。她从未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自然不是因为闭关太久想出去看看世界而着急离开。只是因为一心求道,着急悟道。
画扇姗姗来迟,她不知道绯晓夜究竟都带了些什么?情急之下向她扔去一个大钱袋,呼喊道:“大师,外头处处讲钱、讲银子的,您省着点花。”
画扇也不知道绯晓夜是否能听到她的告诫,反正又是人影一瞬,没见了踪影,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蓝图得知绯晓夜已经离开的消息,赶忙跟去,却已经是寻觅无踪。看来一切只能等到达白山镇才能再做定夺。
曾经的白山城不复存在,玄天净世咒净化一切,让世间回归荒芜。经过十多年的洗涤,演化而来的白山镇却依旧繁华。用“游人暮日相将去,醒醉喧哗。路转堤斜,直到城头总是花”这句词来形容此地再恰当不过。
绯晓夜走在大街上,频频吸引男人的目光,更有甚者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大批女人投来鄙夷的眼色和骂喊。有个大胆的妇人跑到她跟前,冷哼一声道:“狐狸精!”而后又急急忙忙地跑开。
“什么?有妖怪。”绯晓夜惊呼一声,连忙单手持印,凝聚周围元炁,可没有察觉半点异样之处。细想后不免觉得好笑,摇头自嘲。若真有妖邪,以她的本事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还需要凡夫俗子告诉她?
其实绯晓夜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穿着与大街上所有女人相比实在过于大胆。估计只有中心街道的卧梦楼里的姑娘才敢这般大胆。
嘈杂声从不远处愈传愈近。不知是发生何事?许多女子将饭馆围得水泄不通。这间名叫“饭馆”的饭馆从未像今天这般生意火爆,一切只因来了一个人。外面的女子皆是追求他至此。
举牌的、拉横幅、扬旗帜的无一不是写着“叶少我爱你”、“叶让我要嫁给你”、“叶少娶我”等等之类的话语。究竟这叶让是何许人也,竟引得十里八村的姑娘为她痴迷?
首先,先天条件决定一切。据说叶让相貌俊美,素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称。关键他还心地善良,从小行善,深得十里八村的阿婆们的欢心。这不早已到了婚嫁年纪,又是“有家酒肆”的少东家,要事业有事业,要样貌有样貌,说媒、保媒的人还不踏破门槛?
有时,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就喜欢抢手的。似乎争来的东西更香,人也不列外,越是抢手越有人争。自家的酒肆早已待不下去了,没成想外头也没有个好去处让他躲。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喊着,“叶少我喜欢你!”“叶让,我比其他人更喜欢你!”“不,叶少,我才是最爱你的!”……怎一个“疯狂”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