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命馆地底密室,昏黄的烛光之下,身材魁梧足有丈高的方弼正坐在蒲团之上吐纳修行。
烟雾笼罩的门内突然走进一人,方弼睁开眼看清来人之后,眼底的热情与希望悄然敛没,重新闭上眼睛的他,强忍着心中恶心对那人说道:“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只见此人瞬间在原地站定,然后略微弯腰轻声说道:“回禀无厌天王,您交给我的事情,属下岂敢懈怠?”
说着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平平无奇过目就忘的面皮出来,却正是先前突兀出现,让申公豹一路戒备,甚至不惜动用法眼一探底细的我陌生人。
说话间只见此人,双手拢在头皮之上,原本色泽正常的指甲瞬间漆黑一片,那足有寸长的指甲一丝一丝剜进头皮当中,然后猛力一撤,褪下这副皮囊,一张头发稀疏面色苍白,下巴之上空荡荡一片,隐能看见胸腔当中猩红舌头的本来面目。
却正是之前与申公豹有过交手的马怨!
马怨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根本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方弼,心中冷笑一声:“我之前还在猜测,这大名鼎鼎的无厌无欢天王到底是谁。”
“没想到却因为申公豹这个冤家,在长乐宫隐藏十年的功夫,一朝漏了馅儿!”
“你以为自己还是往日威风凛凛的殿前护卫将军?不,现在的你和你那不知死活的弟弟,就是条人人可以踩上一脚的丧家之犬!”
想起申公豹这个好似前世就注定的冤家,马怨不由得暗叹一声,这小子的命是真的大,我自己都死过一次了,没想到他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之前太史令杜元铣秘密造访,不惜许以重诺要求他们兄弟二人尽快宰掉那碍眼的申公豹,没想到却被方弼一口回绝。
而理由也很简单,兄弟二人在长乐宫暴露身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此节骨眼上不愿节外生枝,只是想等上面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安排。
若是能够得到指令,离开这上天玄州最好不过。
若是不能,索性重返家乡,届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无论噬日教还是纣王帝辛,手再长都伸不这一州做三州的大荒当中来!
结果申公豹侦破悬案,直接被火燎了屁股的杜元铣再次来访,要求尽快铲除申公豹,结果又被拒绝,最后双方不欢而散。
临别之际,杜元铣撂下狠话:“如果你们不能尽快满足我的要求,那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如果原本属于我儿子的位置,被那申公豹接手,那你们可就别怪我破罐子破摔,把你们在朝堂之上暗中笼络的那些人,全都给抖落出来!”
结果当晚,方弼便秘密入城,前来玄天命馆请示上级指令,只不过到现在都没能见到正主。
这当哥哥的方弼确实不好糊弄,可他那脑子好似只有葡萄干大小的弟弟方相,倒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笨蛋。
想到这里马怨敛没嘴角浅笑,忧心忡忡道:“现在这申公豹已经查到我们头上,如果不能尽快将他做掉,属下担心,不光这苦心经营十年的玄天命馆岌岌可危。”
“就连那走投无路的杜元铣恐怕也会狗急跳墙,只怕到时候我们费尽心思拉拢的那些朝廷官员也会暴露。”
方弼睁开眼来反问道:“这又与我何干?”
早就想好退路的方弼根本对此事毫不上心,反倒是看了一眼那惶恐不安的马怨,心中暗道一声:“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唤,我们兄弟二人离开上天玄州之际,就是你这条暗中蓄势的狗东西,毙命之时!”
“天王大人啊,您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再以将那说辞酝酿到滚瓜烂熟的马怨继续说道:“属下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马怨压低声音,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此言一出,方弼顿时坐卧不安,立刻从蒲团之上站起身来,强忍着恶心,一把攥住眼前这条让自己作呕的马怨:“你知道你说种危言耸听的话,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被提溜住衣领的马怨面色涨红,用那蚊子一般大小的沙哑腔调继续说道:“天王大人,不光您和您的弟弟被当作了弃子,我怀疑上边的意思是打算放弃,噬日教在上天玄州的整个分坛啊!”
“放肆本天王在此岂容你胡说八道!”一拳锤在马怨胸口,顺势又是一脚将其踹到墙角位置:“我今天就当你什么话都没有说过,留你一条狗命!”
哪知,方弼这番色厉内荏的说辞,却正好让马怨心中最后一块石头放下。
试探完毕之后的马怨,擦掉嘴角血迹,勉强从角落当中站起身来,自此二人的谈话彻底扭转角色位置。
“如果天王您自己都没有产生,我刚才所说的那句猜测。”站在角落当中的马怨冷笑几声:“您何必当晚就冒险入城,又何必留我一条贱命?”
“我看你这贱骨头是在找死!”强装镇定的方弼正要动手。
却听马怨又说了一句:“我不死,您和您的弟弟就能不死,如果我死了,您和您的宝贝弟弟,就是想苟活都难!”
面色阴晴不定的方弼松开拳头:“你继续说。”
“那我在这里斗胆问天王一句,我们扎根在这朝歌,为的是什么?”
方弼冷哼一声:“自然是暗中蓄势拉拢信徒,力求给商朝国祚致命一击!”
“对啊!”马怨一拍手:“可是现在已经是平民百姓的两位天王您,还有一直未能走到台面之前的我!”
“如果说不是那申公豹破坏了你我原定的好事,那么清虚那个废物已然是商府的座上宾,您也不至于提前暴露,而我也能凭借玄天命馆天聋这个身份能够正式步入朝堂,到时候你我强强联手所行之事必将事半功倍!”
“什么,你就是玄天命馆的天聋?”方弼大吃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结果马怨一脸疑惑的问道:“身为噬日教四大天王之一的您,居然不知道这天聋就是我假扮的一个角色?”可心中却冷笑道:“莽夫就是莽夫,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这也就是你十年以来,只能担任长乐宫权力外围角色,而我却被寄予厚望,能够步入朝堂内部的原因所在!”
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的方弼,看着眼前一脸疑惑的马怨,正欲再次一把抓住马怨衣襟,可手臂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后知后觉的他这才反应过来:“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正和申公豹呆在一起的是?”
马怨点点头:“没错,就是一直不肯给您答复的那个人!”
方弼猛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愤懑的心情:“好啊好啊,枉我在长乐宫十年以来如履薄冰!”
“您在想想。”马怨继续说道:“现在已经是普通身份的你我三人,和一个身居高位的杜元铣,在上面那些人眼中,哪个更有利用价值?”
方弼显然已经被马怨说动。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天王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咱们得从长计议,别看您贵为天王,可在上头那些人眼中,就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替换的小角色罢了,他们想要碾死你我,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的多!”
“根据我这段时间的猜测,而想必天王您也是早有察觉,上边那些人八成要拿你我当弃子,之所以现在还留着我们,是想让我们再临死之前散发余热而已。”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答应杜元铣的要挟,派人杀掉申公豹,而杀掉申公豹的这把刀,想必就是我们几人罢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马怨沉吟良久之后,示意方弼弯腰,而后者也没有察觉到二人身份的转换。
待方弼弯下腰身之后,马怨俯耳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谋划。
“如此行事,说不定你我几人还真有几分活路能走!”心中稍许安定的方弼,瞬间又恢复生性多疑的本来面目,看着底下越发猜测不透的马怨质问道:“那你又想得到什么?”
此时的马怨又恢复先前低声下气的角色,弯着腰沉声说道:“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我要比那些活着的人更加珍惜现在的这个机会。”
“蝼蚁尚且偷生,我好不容易从那暗无天日的深渊当中爬了上来,所以我要用尽全力,去抓住身边任何一条小小的藤曼!”
“所以我冒险和天王您联络,希望到时候您能够顺路带我一程出上天玄州,自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马怨走我的独木桥,唯愿此生不再相见!”
方弼笑了笑:“好,我答应你!”心中杀意却是更重几分:“到时候我亲手再把你送回去!”
马怨赞叹道:“天王深明大义,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低下头那干枯乌黑的眼眶当中却全是偏执与疯狂。
我今日所受之侮辱,来日必将万倍偿还于你们这些卑劣之人的身上!
届时我定要亲手送你们去往深渊,去尽情品尝我故乡那令人憎恶却又让人无比怀念的黑暗!
对我心怀感激的微笑致敬吧,凡人!
因为,那将是我对于你们最后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