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在小厮的带领下,一路来八楼栖霞居。
推开门朝内看去,顿时视线便再也离不开,那橙黄色灯光之下,闪耀着诱人光芒的一双修长的小腿。
不同于四楼风雅间般装潢阔气高雅,具有浓厚的商业气息,就连那常人不会太过在意的转角衔接,都力求做到的精益求精,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展示幕后东家那惊人的雄厚财力。
而这栖霞居,却舍弃那浓浓的铜臭气息,带有南芥客观审美倾向,布局典雅整洁并无其他臃肿装饰,整体呈极简风格赏心悦目。
而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此刻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身后,偶有几缕遮在眼眸之前,即便身着一件映着橙黄色小花的宽松红色长裙,也遮掩不住妙曼身躯。
宛如一只慵懒华贵的猫咪,斜靠在长椅之上,手捧一琉璃夜光杯,轻起薄唇啜饮葡萄美酒,裙摆正好露出那双修长洁白的小腿,赤脚点在那件让她出尽风头如漫天华盖的暗金色长裙之上。
站在门口的申公豹甚至都忘记敲门,就这样走了进来,见到申公豹走进屋内,龙芥拨弄长发拢在耳际:“这么快就来了?”
说着站起身来,踩在那像是一件沉重的枷锁,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长裙,莞尔一笑:“我怎么一看到你就想笑?”
待南芥站起身来,申公豹这才发现,眼前身材高挑的女子,居然和自己等高,二人相向站立,居然破天荒给了他一丝压迫感。
望着灯光之下的南芥,申公豹由衷的感叹一句:“亭亭玉立赏心悦目!”
递过来的杯子当中,深红色的酒水打起几个旋儿出来,漾出细小的泡沫,南芥用她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眸看向正在品酒的申公豹:“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感觉很开心。”耸了耸肩:“不骗你,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香气纯真有葡萄独有的青涩干,入口质地细腻丝滑,在嘴中回旋之际不断刺激味蕾,入喉之后余味悠长。”申公豹放下琉璃夜光杯:“多谢南芥姑娘赏的好酒!”
“不过。”申公豹话锋一转:“难道南芥姑娘请我上来,就只是为了品一口葡萄酒,恐怕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信吧!”
酒劲微醺,南芥面容绯红,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申公豹,心中却生起一股极为荒唐的熟悉感:“当然不是,我请你上来,是为了给你看一样东西。”
“请问,这屋子里边还有什么,是值得比南芥姑娘更值得让我欣赏的东西吗?”
片刻之后,申公豹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一笑楼房顶,就见那裙摆随风飘荡的南芥朝自己笑道:“当然是朝歌城的夜景啊!”
站在房顶之上,放眼望去将能将全城景色收入眼底。
一条条璀璨的灯火长河无声的流淌在在漆黑广袤的大地,凉风习习月明星稀,在更远的天边,偶有几点灯火,就像是夜行之人手中那柄油灯,漫漫长夜孤苦无依。
对此,早就轻车熟路的南芥,提起裙摆逐渐向房顶边缘靠去,长裙随风摆动如那波涛汹涌的海浪,生的一张精致至极菱形脸的她,就像是飘摇在怒海之中的一朵小花,试图靠岸无异于天方夜谭。
“南芥姑娘,你往里边点,这里太高了!”申公豹站在旁边,看着这朵只能随波逐流的花朵,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南芥只是我的艺名。”从边缘退回的南芥,靠在房顶檐兽上边,仰脖极为豪爽的灌了自己一大口美酒,任由大风吹乱自己的长发,遮掩在发丝当中的脸面看不清神色变化:“我真名叫龙芥。”
“你很喜欢在这里看向整座朝歌?”
龙芥抬起头来,不再看向夜景,而是盯着自己的手掌纹:“比起那犹如白昼,喧闹嘈杂的一笑楼,整座笼罩在静谧夜空之下的朝歌城,才更像是真实的人间。”
站在申公豹身旁的南芥,虽近在咫尺,但眼神却早就飘渺到了千里之外,与孤独的夜空融为一体,显得格外虚幻,浑身上下油然散发出一种从深入骨髓的孤独脆弱。
“你好像很不开心?”
南芥笑了笑,精致的脸颊难掩眼神当中的疲惫落寞:“高兴又如何,不高兴又能如何?”
申公豹看着眼前来历神秘的龙芥开口再次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无论你的艺名或是真名,里边都有一个芥字?”
挨着申公豹坐在横梁上的龙芥看着漆黑的夜幕,像是一尊猛兽在抚慰自己孤独的灵魂:“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就是这个世界当中很孤独很无助,弱小到连彼此抱团取暖都无法做到的微尘,小而如芥子,渺而似沙石。”
申公豹抬眼望去,只见天际之中,那憨厚的童男与被自己调笑吓哭的童女,正驾着那辆圆顶金盖的鸾驾,至于鸾驾之中是谁端坐云台,不言而喻。
天马拉动鸾驾,在无垠的夜空当中划出一道璀璨的光芒,随即破开天幕消失不见,而南芥看着夜幕当中那道逐渐消逝的美丽弧线,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是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申公豹开口:“但无论是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一笑楼,还是此刻进入安静梦乡的朝歌城,其实都是真正的人间。”
“我们都应该试着去面对,而不是一味的躲避,你说呢?”
龙芥将申公豹手中的酒壶拿了过来:“我听说,学宫的夫子是不允许在平常的日子里喝酒的哦!”
“怎么,你怀疑我是学宫传道授业,满腹经纶的夫子?”
南芥仰头,猛灌几口酒水:“我只是听过太多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惨淡的一生。”
“同是天涯沦落人?”南芥又从申公豹手中接过酒壶:“但我们终究不会是一路人。”
片刻之后,凉风渐猛,乌云笼罩而来,似乎就要变天。
龙芥将头埋在膝间,侧着脸庞呆呆的看着今晚最后一眼,珍贵的漫天星河与人间灯火,从瓦片缝隙当中抓出一把细小沙石,撒进寒风当中。
“聚散终无形,离别少归期。生死全看天,半点不由己。”
南芥看着那裹挟在寒风之中,就简简单单的落地都做不到的沙石,忍不住自嘲道:“这会是一个血与火相融强者为尊,而弱者就连简单苟且偷生,都无法做到的世界。”
“在这样一片残酷而现实的世界当中,弱者就会像是这风中飞沙,辗转飘零没有方向,到最后啊,就连自己飘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南芥抬起头来,看向申公豹:“就像我们,今晚同处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可谁又能知道,明天我们会在哪里呢?”
“微小如芥子,无力如沙石。”龙芥又灌了一大口酒水:“这就是为什么都有一个芥字的原因。”
申公豹躺在房梁上边,翘起二郎腿看着逐渐淹没在乌云当中的星辰:“一个女孩子家家,为什么非要叫龙芥这样丧气的名字呢?”说着取过酒壶抿了一口:“不如叫龙桔,抬头向阳乐观自信,哪怕有很多酸涩可里边还是有甜蜜,多好!”
“起风了,我要走了!”龙芥看着申公豹,一双竖瞳悄然浮现:“再见,让我很熟悉的陌生人!”
“还会再见吗?”申公豹醉眼惺忪:“下次见面你会叫龙桔吗?”
“下次再见你,我会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龙芥洒脱一笑:“遇见你,我很开心。”
说着龙芥迎着寒风摊开双臂,就这样落入黑暗之中。
寒风之中,申公豹坐在一笑楼房顶,视线下移,只见费仲背着烂醉如泥的尤浑离开一笑楼,颇有醉意的费仲脚步绵软无力,在靠近马车之时,脚下踩空,居然将醉死过去的尤浑给甩飞了出去。
只见被摔地上的尤浑吃疼不住,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顺带踹了几脚惴惴不安的费仲,然后迅速爬到马车当中。
“妈的,被骗了啊!”摇了摇头感觉疲惫不已的申公豹,就这样躺在一笑楼的楼顶,在寒风当中沉沉睡去。
遇见你,我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