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楼中,申公豹听完尤浑苦水,心中生起莫名惆怅,回头看了一眼趴在酒桌上边烂醉如泥的尤浑,这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破天荒,居然感觉到一股压力。
修行亦如逆旅,三岁开慧根,五岁便已踏入修行之路,在同门师兄弟还在为感知炁气运转而苦恼之时,而他却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便能牵引炁气入体,行得三大周天。
在此之后,轻灵、藏形、洞真,对于经脉的冲刷,神魂的温养,丹田的开辟,更是这些让同辈中人叫苦不迭。
一些耗费数十年光景,却连纳清境的门槛都没有摸到的师兄弟,在私底下有这样一首打油诗广为流传:一重境界一重天,缠中脱缠何其难。长生之术固然有,步步留人望山叹。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少年,在修行一途好似坐了火箭一般飞速上升,经脉冲刷修建河床足足百道之多,神魂温养念游百里,甚至能在睡梦当中与神魂对练功法,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常人开辟丹田,本源法相不过芥子大小,而这个少年却足足有一处小天地般广阔!
在一众羡慕、嫉妒、倾佩的眼光当中,少年一路修行顺风顺水,直奔勾陈境而去。
就在师兄弟暗中对赌,少年只需多少光景便可步入玄天境之时,却再次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因为少年被卡在勾陈境,足足四百三十三年没有丝毫进步。
于是,那些羡慕、钦佩的眼光在这数百年的时光当中,逐渐变成惋惜、嘲讽。
甚至寄希望于此次赌注一事,打算赚得盆满钵满之人,却没曾想输的是倾家荡产。恼羞成怒的他们,原本是少年最忠实的拥趸,到最后却成了第一批堵在少年洞府之前,污言秽语咒骂讥讽的先行者。
好似,庸碌无为的他们,能在这个泯然众人的少年身上,找到那早就被他们自己所丢弃的自豪与满足。
四百三十三年的光景,对于修道之人而言,说长不长说短但也不短。
在众人恶意的揣测,歹毒的讽刺之下,性格古板内向,敏感却又好强的少年,变成了现在大家眼中,脸皮厚实放浪形骸,坑蒙拐骗嗜酒如命,见到漂亮女子便再也挪不开眼睛的浪荡之徒。
当时师尊无量早已遁入无门之门遍寻大道真谛,所以由二代大师兄代为收徒,一代洪荒四大古仙从旁协助讲经布道。
再过二十一年之后,轮到申公豹开坛讲经。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不修边幅的申公豹醉卧玄台,一张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直接挑战了门派的立道根本!
当时已至太玄境的大师兄,慈眉善目道骨仙风,门下三千弟子如漫天星辰环绕周身,与醉意熏熏邋遢忘形的申公豹坐而论道,可谁都做不到说服对方。
或许,成年人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试图用语言的力量,去改变他人的想法。
三个月后,大师兄寻来最后一位关门弟子,顶替申公豹二代弟子的空缺,孑然一身的他,就这样被毫无征兆的逐出山门。
人间浪荡十数载,喜欢以江湖散仙自称的他,却突然在某天夜里心血来潮,感受到困了他将近四百七十年的勾陈境枷锁,传来一阵松动之意,按捺住心底的狂喜,掐指一算,机缘就在这朝歌城中。
申公豹下意识轻轻抚摸自己的手臂,皮肤细润富含弹性,五指用力青筋暴起。
即便加上自己本来的寿命,只剩下五六十年光景的他,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我还年轻。”
收敛情绪的他,将往事藏回心底,正欲转过身拉上尤浑再痛饮几杯,此时却听窗外有人狂呼道:“南芥姑娘露面了!”
听闻此话,原本被舞姬勾走神魂的费仲立马清醒过来,使劲掰开舞姬恋恋不舍的手指:“别拦着我看南芥姑娘!”
说话间拍了拍衣襟上边沾染的酒水,整理好衣衫,咳嗽几声恢复往常清瘦的文雅模样,一手负在身后,快步走到窗前,探出那颗花白的脑袋,就向上方看去。
“南芥姑娘?”申公豹问道:“她是谁呀?”
“这你都不知道?”伸长脖子向上看去的费仲,受不了窗外嘈杂的欢呼声,将脑袋又缩回屋中:“她呀,是这几个月来,一笑楼全力推出的一位清倌儿,艺名叫做南芥!”
“此女来历极其神秘,却像是一道流星般划过整座朝歌城!”伸手指向窗外狂呼不止的人群:“看见没,他们都是来这儿看南芥姑娘的!”
“切,一个清倌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申公豹不以为意道。
“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费仲神秘一笑:“就像是猫儿拿爪轻轻挠你,可挠的位置不偏不倚就是你的痒处,挠的力度也是不轻不重刚刚好。”
“就是那种上瘾的感觉。”费仲继续说道:“看一次你觉得这没什么特别之处,可长时间不看,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一片。”
“哦!”申公豹拉的音调极长,与费仲对视,二人皆是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异口同声的说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说话间,就看那南芥姑娘从天而降。
内部中空的一笑楼,自楼顶缓缓落下一张巨大的圆盘,圆盘左右两侧各有四名乐师弹奏,中间稍微靠后的位置,八名舞姬为衬托,而在那中心位置,一位身着暗金色长裙,面覆薄纱的女子赤足踩在地上翩然起舞。
随着圆盘从八楼缓缓降落而下,仿佛是蚂蚁一般的狂热粉丝趴在廊檐上边疯狂叫喊,如雨一般的钱币从袖中掏出然后洒到圆盘上边。
眼见圆润的钱币,在圆盘上边发出令人骨头酥软的美妙音乐,那舞姬乐师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
财帛动人心,最底下一层的鲛人已经纷纷从水底跃出,抢夺掉落下来的钱币,激起阵阵浪花,舞姬乐师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婪,忙用手臂拨拢脚下钱币,大把大把的装进自己袖中。
而圆盘之上的南芥姑娘却始终是一副清冷模样,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动一下,只是在那自顾自的跳着优美的舞蹈。
“老弟,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千金一笑楼了吧?”费仲见状哈哈大笑道。
随着圆盘的不断下降,南芥的舞姿也越发高亢起来,环在腰间的长裙随着身体的不断扭动,徐徐张开,最后直接像是漫天华盖一般直接覆盖住整张圆盘。
“这南芥姑娘,生的好长的两条腿!”费仲仍忍不住赞叹道。
回头看向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申公豹老弟,却见后者满面春风嘴中呢喃一句:“邑姜!”然后从袖中拿出那一朋从商府带来的钱币,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洒向南芥。
“申老弟这才是大手笔!”费仲看着那足足顶的上自己好几个月的薪水的铜币,就这样被申公豹毫不心疼的撒了出去,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看来在申老弟身上,还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啊!”
此时,那根由娲皇投进江山社稷图的情丝,穿越层层空间,直接扎在南芥身上,瞬间生根发芽。
只见南芥摘掉覆在脸上的薄纱,露出一张精致迷人的菱形脸出来,而那双蓝色竖瞳更显妖艳无比,抬头向四楼方向看去。
正好看到趴在窗户边,有些做贼心虚的申公豹。
之前钱币如雨纷至沓来都未曾一笑的南芥,却在看向申公豹的那一瞬间,如冬雪消融大地回春,展颜一笑倾人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