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绿意盎然,初夏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光影斑杂,树枝上边挂满红绳,两端系有铜铃,风吹叶动铃铛作响,阴凉之处清脆悦耳。
申公豹斜躺在树干上边,手指拨弄红绳,就见那底下玄龟倚在台阶上边,翘着二郎腿正晒着太阳,两只前爪捧着葫芦小抿一口,含在嘴中久久不曾咽下,末了这才徐徐说道:“这百花仙子酿酒的功夫,真可是今非昔比啊!”
“想当年!”玄龟放下怀中葫芦缓缓说道:“龟爷爷我那可是顺应天意,身负河图洛书献于主人。”
玄龟眯眼似在回想:“主人天资聪慧一通百通,又负大道气运加持于一身,自这河图洛书之中推演得先天八卦,证得九州人皇果位,更与娘娘二人坐镇古地秦川共王天下!”
“一时间万族来贺,其中便有刚刚化形道行浅薄的百花仙子。”
玄龟摇了摇头:“当年那个瘦弱青涩的小丫头,手捧一壶蜜酿,站在那隐世大妖,人族圣贤之后战战兢兢,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吓的花容失色泫然欲泣。”
“未曾想而今却能强势割据一方洞天,隐有自成仙家诸侯的迹象!”
申公豹想起洞天福地之中,百花仙子那一人千面,接人待物俱是滴水不漏的模样,笑而不语。
玄龟赧然一笑:“但主人又是何等的清心寡欲?心系万族别无他念,当时那一壶还不甚好喝的蜜酿,也就让我偷偷喝了个精光。”
申公豹环视一周,发现这偌大的庙宇正殿房门紧锁,墙角大片青苔正肆意生长,就连那院子正中央的青铜香炉也是遍布灰尘无人打扫,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以前来的时候就是这般冷清模样,现在更是增添几分凄凉,这种待遇和当年人皇身份的伏羲,这落差未免也有些太大了吧!”
玄龟喟叹一声:“我主人又岂是这般肤浅世俗之人?”说完昂头咕噜噜灌下去大半酒水。
“地绝天通之后,娘娘功德傍身魂兮归来,以魂魄证得圣人果位,显化人间使子民建娲皇宫塑金身,享人间香火供奉。”
“可主人却自感失职,卸掉了人皇之位。”玄龟顿了顿继续说道:“娘娘执意将这前院设为伏羲庙,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太过自责,开门见众生念起释心结。可他却固执到自封在方寸之间不得解脱,更是一把大锁将无数善男信女拒之门外,久而久之这伏羲庙的香火也就越发冷清了下来。”
说到这里,玄龟将蜜酿一饮而尽。
申公豹顿时急了眼:“就不能给我留点?”
哪知玄龟借着酒劲瞪了一眼,这没个正形的申公豹:“跟你絮叨了这么多,我拿来润润嗓子都不成?”
说着挣扎着便要起身,几次动弹都没能将自己翻过身来,无奈道:“我说你小子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快点将龟爷爷我从地上搀起来啊!”
玄龟将酒壶扔给申公豹:“坐了这么久,腿不麻吗?”
“好你个吃干抹净,翻脸就不认人的玄龟!”
申公豹从树上闪身下来,抓住玄龟的前爪往前拉。
“人老了,身子骨也就不行了!”玄龟嘟嘟囔囔:“小时候不听话爱玩水,一上岁数,这风湿病关节痛就全来找你了。”
申公豹插话打趣道:“没错,而且这碎碎念也就更多了!”
玄龟白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有点想我妈了!”
就在申公豹搀扶玄龟之时,半空中又响起了三声太虚钟的声音,继而是那一道无与伦比的黄紫贵气自朝歌城正中央徐徐升起,伴随着钟声的传递,贵气扶摇直上气冲斗牛。仿佛这人间又升起一轮烈日,盘亘在众生头顶不可直视。
玄龟望这光柱一般直冲星汉的黄紫贵气喃喃低语:“这商朝之主帝辛子受,果真不同凡响,单单这股贵气,怕是寻常炼炁之士路过,也要小心躲避。”
举目眺望,但见朝歌城中富硕繁华歌舞升平,那早已得知消息的行人熙熙攘攘拥堵长街。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间,一队身着鱼鳞锁子甲的御林军疾驰而来,手中长槊寒光闪闪。
紧随着便是那先行仪仗队踏步而来,身着彩衣长袍,手持金瓜玉斧,光彩照人。
丞相比干,乘一架软轿先行,大袖过膝双眉垂腮,鹤发童颜慈眉善目。
殿后之人乃是武成王黄飞虎,胯下五色神牛毡毛覆地,步履稳健如舟正托云而行,背负一柄玄铁阔剑威风凌凌。
走在队伍正中央的乃是一架明黄色的龙辇,自这闹市穿行而过。
驾前四匹高头大马洁白如雪神俊非凡,在那层层薄纱之中,隐约能看见一人身形魁梧,正端坐于蒲团之上气势惊人。
围观群众齐齐跪倒在地,山呼不止。
而年迈的大祭司郭兴,在敲定今年觐香一事之后,便提前三日开始沐浴焚香辟谷祛荼,准备迎接此次盛会。
今日,帝辛子受一行人还未出发,他便率领着平日侍奉自己的四位童子早早候在门外。
时值正午,大日悬空。
明亮的光线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郭兴吸了吸这些年越发膨胀的肚皮,将腰间玉带不动神色收紧一分,回过头来叮嘱身后童子,此次觐香一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说话间,就听那先行官站于高台之上的大喝一声:“王上到!”
郭兴顺势转过头来,吸气哈腰一气呵成,那张皱巴巴的如同桔皮一般的面容,瞬间如那雏菊一般绽放开来,洋溢着谄媚的笑容,平日里那道骨仙风的模样,半点都不曾看见。
在童子眼中,这位平日里连走上几步路,都需要上前搀扶一把的老人,此刻步履矫健笑容真挚,脚尖轻点地面,长袖激荡开来,拉出夸张的弧度,如同一株蒲公英,扑向龙辇。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发。
站在门外的一位童子略微抬身,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瞬间浑浊一片,双手藏在袖中掐诀念咒,继而袖间金光一闪,疾驰而去。
众人毫无察觉,转瞬之间便掠过郭兴,而龙辇之前刚刚停住脚步的骏马,却在此刻骤然一惊,嘶鸣不断暴跳如雷。
龙辇之前的马夫正欲拉紧缰绳,却在那骏马弹跳间,只觉脚下一软,木板被后蹄抬起,直接甩飞出去。
郭兴脸上笑容还未消失,瞳孔之中就看那骏马口鼻之间白气四射,嘴中长嘶不断,上窜下跳间,便要将那龙辇直接掀翻在地。
更让他绝望的是,其中一匹骏马盯住上前准备大献殷勤的自己,一双足足碗口大小的马蹄高高抬起,顺着他那微秃之下,显得格外锃光瓦亮的脑门猛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