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长椅之上的苏护,用自己那宽厚粗糙的手指,细细抚摸夫人那双白皙柔荑。
前尘往事似过眼云烟不可挽留,每从梦中醒来耳际依稀还能听到铁马冰河铿锵之声,只是不知在何时间,自己膝下儿女却以长大成人。
也曾鲜衣怒马少年游,今却雨打芭蕉白发生。
二指轻轻在夫人手背之上碰触几下:“如果我们两家联姻,身份地位确实是有些敏感。”
“但是趁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能走得动,就先替那些小兔崽子们扛一扛挡一挡。”
苏护握紧手中信封:“我这就去主动认错,把咱们的顶头上司崇侯虎从里边请出来!”
“老爷您想通了?”苏夫人嫣然一笑,下巴抵在苏护肩头:“崇侯虎此人生性怯懦乃是以色厉内荏之辈。”
“虽说老爷此去要将态度放低,之前收回的盐井矿藏都可悉数退还,至于他最为眼馋的那两处铁矿,不妨大大方方让利几成,全当是破财消灾送瘟神。”
“但是咱们拿捏的态度也要讲究火候,决不可一低再低,反倒是让那崇侯虎觉得我们太过势弱,反客为主要挟我们。”伸手一指信封:“必要时候可以拿信封上的落款作为依仗,一是断了的他念想,二是他不服也得服,纵使有天大委屈,那也得打碎了牙吞肚子里边去!”
苏护点点头:“夫人所言甚是,这个我心中自然有数。”
一群大老粗聚在一起,苦思冥想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没有解决的事情,最后还得报最坏的打算。
未曾想,夫妻二人只是简简单单如是扯家常一般,便将此事解决的是轻轻松松。
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古人诚不欺我!
一整天的时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沙盘演练,滴水未进的苏护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下是心情变好了,这胃口也开了。
掀开扣在盘子上的玉罩,捧起那色泽红润的酱香肘子就开始祭起那早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这菜都凉了,我再让厨房给你热一下。”
苏护吃的满嘴流油,嘴里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没事,这一个多月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足足两斤半的肘子下肚,就着可口的菜肴又是连扒三碗米饭,最后苏夫人主动斟酒,眯上眼睛的苏护在美美的咂上一口,生活这叫一个惬意舒坦!
酒杯放下,心中已经大致有了计划的苏护徐徐道:“这事我看还是得咱们两个人亲自出马。”
“全忠这孩子脾气比我当年还要刚烈,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去向崇侯虎赔礼道歉,怕是指不定又要捅出什么篓子出来!”
又是一杯酒斟满,苏护举杯不定,仔细考虑半晌这才说道:“不如就将他暂时调到丙字四号仓库,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就算他有什么动静,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让他粮仓戍守一段时间,到时候估摸这崇侯虎也想通,从里边出来了,咱们把这瘟神给送走了再知会全忠,即便他再生气到时候也无关大局走向!”
于是乎,苏全忠就这样阴差阳错被调到丙字四号粮仓。
同一时间,亥时一刻,酒足饭饱的苏护,将腹稿来来回回完善多次之后,也带上自己夫人,二人联袂前往地牢探望崇侯虎。
可惜事与愿违,出门之际,恰逢那丙字四号仓库失火。
心中惊疑不定的苏护,隐约猜测应该是那费仲尤浑所为,为了避免日后发生更大的损失,心中也是越发坚定,要将这崇侯虎从地牢说动的想法。
同时也是为了借此机会,想锻炼锻炼自己儿子苏全忠临场应变的能力,故而没有亲自出面,只是传令下去,让府中下人前去帮忙灭火。
再看这申公豹与尤浑二人,从木门进入穿过甬道直奔地牢深处。
此处地牢直接选择将地底挖空,好似一处天坑,牢房就设在这天坑崖壁之上,挖出一个大洞再用栅栏封锁囚禁犯人,而进进出出仅有一条甬道联通所有牢房。
逐层渐进,沿途之上撂倒好几名守卫,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崇侯虎。
“你这消息到底准不准?”接二连三认错好几名被困在地牢当中的囚犯之后,申公豹忍不住开始抱怨起了尤浑:“这崇侯虎被关在衙役看管的大牢当中也说不定啊!”
“不可能!”尤浑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我是苏护,只会把身份如此重要的崇侯虎,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地牢当中才安心!”
心急如焚的尤浑一把拍掉,从隔壁牢房当中探出来抓住自己衣角的胳膊,毕竟在这里每多待一会儿,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危险,他可不想爬出地牢木门的时候,那把锋利无比的钢刀已经等待自己许久。
“等等,什么声音?”尤浑摘掉墙壁之上的火把,朝四周看去,借着火光这才发现,因为此处天坑挖的太深太大,已经触及到衡水的地下支流,虽事后进行封堵,但仍有水留渗透进来,滴答滴答的水珠不断汇聚到天坑底部,形成一处天然的水牢!
申公豹运足目力,直视下方水牢而去。
果不其然在水牢边缘躺着一人生死未知,从崖壁接引过来的锁链困住一手一脚,使其挣脱不得。
顺着申公豹指去的方向,尤浑只是略微一扫,便确定此人身份,就是大哥崇侯虎无疑。
兄弟见兄弟两眼泪汪汪,这下尤浑是鞋不要了,火把不要了,也不怕暴露了。
鼻翼抽动几下,扯开那张破锣嗓子是一路嘶嚎,好似哭丧一般,直奔到水牢而去。
“我的那个好哥哥哟,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哟!”
“我这个做弟弟的哟,面对天面对地心里恓惶的很哟!”
飞也似的跑到水牢,如此之大的声音居然没有喊醒崇侯虎,申公豹心中咯噔一跳,莫不是真的死了不成?
只见那尤浑跪倒在崇侯虎身边,鼻涕眼泪一大把也来不及擦拭,双手环住后者脖颈,勉强将那颗层峦叠嶂的脑袋搬到自己怀中:“大哥?大哥!”
这是申公豹第一次见到崇侯虎,白白嫩嫩肥肥嘟嘟,大肚滚圆好似一尊肉山,躺在地上居然颇有山势雄浑健硕之走向的压迫感。
心中惊疑的尤浑也起了和申公豹同样的疑惑,莫不成困在水牢这一个多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心有不甘的尤浑一阵摇晃,继而狠下心来,在脸上猛扇几巴掌,却仍不见崇侯虎苏醒过来。
最后二指颤颤搭在崇侯虎人中之上轻轻一摸,随即如同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抬起头来的尤浑,嘴唇颤抖不止,眼神当中满是难以置信,想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难,花了这么多心思,这才潜入地牢当中,可你却死了?死了!
心中泛起阵阵寒意的尤浑万念俱灰,就连那上下牙齿都忍不住接连打颤。
想我尤浑如此枭雄姿态,机关算尽处处留心,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
忍不住仰天长啸,一行清泪从眼角落下,自嘲道:“这个社会太现实、太坚硬、太冰冷,我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
心生死意的尤浑缓缓起身,目光呆滞一头栽进水牢当中。
罢罢罢,就让这冰冷的河水,带走我那不甘的灵魂吧!
这头,尤浑刚刚跳进水池当中。
那头,就见那尊肉山终于复苏。
嘴唇吧唧几下,尝到尤浑落在他脸上的泪珠,随即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有点咸。”
今天这菜,盐巴可放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