趾高气昂的申公豹活脱脱就像是个年根底下朝佃户收租子的账主子,一番搜刮下来收获颇丰。
再有这提前打入内部奸细,费仲尤浑二人相助,又在这神龛下方一个不甚起眼的土洞里边,搬出这还躺在地上满嘴香灰不省人事的恶乞丐私下珍藏的一小土瓦罐。
申公豹接过这沉甸甸的土瓦罐一摇,只听着里边刷刷刷响起钱币来回的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
摔碎了往这地上一瞧,呵,十余枚铜币,三十来枚甲币,而这小贝币更是不计其数。
吃了一个多月苦楚,终等到柳暗花明,苦海解脱的费仲尤浑,一见这散落遍地的钱币,瞬间就跟着黄鼠狼看到鸡崽儿一般,两眼瞪直冒绿光。
申公豹一看这二人神色不对便知大事不妙,所以当机立断率先发难。
只见他眼眶瞬间发红,晶莹的泪水徘徊在眼窝当中欲流未流,那满是唏嘘胡茬的下巴一上一下抖动不停,在配合那一双薄唇几次张开却又闭住,似是千言万语鲠在喉咙,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蹬蹬蹬,向前行出几步,两手一拍大袖,作势便要跪倒在地,再一抬头迎向那尤浑肿胀到好似一张猪头的脸面,强压下心中笑意,咽下一口唾沫润湿喉咙,那磁性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颤抖,若是有女子在场怕是当场这小心肝就已酥软如泥,只可惜在场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遥知二哥三哥身陷险境,四弟我便心急如焚驰援而来,昼夜兼程未敢有片刻停歇,一路之上活活累死八匹千里宝马也在所不惜,只求上苍开眼佑我二位兄长逢凶化吉绝境逢生。”
“千方百计吃得万般苦头终于入得冀州,明察暗访探寻至此。”说道这里申公豹双眉紧锁似是悲从中来,说起话来已是断断续续哽咽不已:“一见面才知我二位兄长竟已沦落至如此境地,落入歹人之手日夜煎熬,若不是心怀国之大计,绝不会如此这般忍辱负重!”
“哎!”说到这里申公豹重重叹了一口气:“请恕四弟搭救来迟,还望二位兄长责罚于我!”
一番话下来,说的是费仲长吁短叹,鼻子抽动几下努力平复住自己澎湃的心情:“四弟,你让我们等你,等的好苦啊!”
尤浑亦是感慨万千,原本想借大扒皮崇侯虎和当今王上的威名,拿捏他一个小小的冀州侯苏护还不是手到擒来?
哪知这其中波折变化是一重接着一重,最后一个堂堂下大夫居然沦落到要与这些欺软怕硬游手好闲的乞丐为伍才能生存下去。
颤巍巍伸出双手搀扶住申公豹的胳膊:“别怪你三哥说话重,他每天都蹲在这庙门口就等你来搭救他,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费仲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眼泪,这几十岁的人了还眼泪吧唧的太不像话了!
伸出手虚抬一下:“只要你来了就好,我和你二哥的苦日子也就算是到了头!”
闻言申公豹难掩激动神色:“二位兄长,我们走!”
可话是这样说的,可人却抬起头将那半晌功夫过去,还没能流出眼眶的泪水重新憋了回去,然后麻溜蹲在地上将四散钱币悉数放进袖中,看的是尤浑是一阵肉疼。
明明受骂挨打的是我们,结果这钱一毛都不留下,我们俩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啊!
他一个傍上商容大腿的人,还能缺钱花?这,这,这理就说不通嘛!
最可气的是,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捡钱一边还说:“像这种腌臜透顶俗不可耐的事,哪能让身份清贵的两位兄长亲自动手?”说着将那铜币放进袖中:“二位兄长稍等片刻,我这边马上就好!”
带三人离开山神庙,这一群乞丐这蜂拥道至今还未曾苏醒的恶乞丐面前,有人拍脸有人摇肩。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这老小子下手可真是狠呐!”
“咳咳,咳咳。”一团香灰从那恶乞丐嘴中喷射而出。
身边有人大声喊道:“快,快从庙后的水井里边打上一桶水来!”
漱净口鼻当中的香灰,透过一口气终于捡回来半条命的恶乞丐在众人的搀扶下倚在这山神像前躺下。
从战斗一开始,便被烛台砸闷过去的恶乞丐,在得知自己辛辛苦苦大半生攒下的家底,被费仲尤浑等人一股脑儿全抄了底的时候,这一股黑血从胸腔当中直翻涌到了那天灵盖,当即脖子一梗,两腿猛蹬,气急攻心的他差点就驾鹤西去。
掐了人中尚且不管用,最后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昏厥过去的恶乞丐受到刺激,猛的一个激灵这才又重新回到阳间。
傍晚时分,山腰之上凉风习习,透过千疮百孔的窗户透进来的寒风最能伤人。
众人在山神庙中生起一团篝火取暖,突然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恶乞丐,强撑起自己半边身体,一把拉过身边一位小弟,满脸横肉抖动不停,恶狠狠地问道:“你,把当时发生的事情,给我一五一十说个清楚,这事儿,我跟他们仨没完!”
一人开始回忆复述,其余几人开始填补遗漏。
躺在草席上的恶乞丐,眼角火光映射好似毒蛇瞳孔令人不寒而栗:“那个莫名其妙闯进咱们山门的年轻人说,‘昼夜兼程驰援而来’‘入得冀州明察暗访’‘身份清贵忍辱负重’?”
身边几人附和道:“没错,他当时就是这样的说的。”
重新躺回草席上的恶乞丐眼神闪烁意味深长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能够折服这些生性阴险的同类为自己所用,并且在自己式微的时候,这些人还能如此忠心耿耿,这恶乞丐自然也是泛泛之辈。
任它千头万绪,我自慢慢梳理。
费仲尤浑二人的口音体型,那年轻人所说之话,再加上这段时间冀州城内张贴的悬赏通告,和那日渐严密的巡逻盘查。
瞬间恶乞丐心中灵光闪烁,怪不得先前无论自己如何逼问,那两个老小子就是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提,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众人屏气凝神静待下文,就听那恶乞丐突然哈哈大笑。
一时间众人不解其意,还以为是这恶乞丐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得了失心疯。
就听那恶乞丐笑道:“你们说和咱们朝夕相处足有月余的二人。”
“是不是那,费仲尤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