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贾鲁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就在案前低头看了一会文件。
自从修河项目上马之后,贾鲁就知道了什么叫花钱如流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不说修河的费用,百姓的搬迁,修河的往来账,财务成本核算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清理却是一塌糊涂,让人够头疼的了。
这两日,贾鲁一边忙着修河的事,一边也在清理财务的事情。
“回头再拨出七万两银子,马上支付修河民工的工钱。”
“不用了吧,银子还是留下来吧。”吴庸摆下手笑道:“这些民工在这个灾年能有吃的就不错了。给工钱,没必要给那么多的。如果能把二十万劳工的费用能减一半,费用成本就能降下来一大截。”
“这不行,百姓的费用一点也不能降下来。这次工程的费用差多少,我跟朝廷讨要!”贾鲁却十分坚持原则。
“朝廷哪有钱啊?”吴庸哂笑道:“朝廷有钱就不会乱印钞票了,据说朝廷发的钞票百姓都拒绝用了。”
吴庸趿着鞋子,走到贾鲁身边,探着脑袋看着清理财务的贾鲁。
看着案前堆着的一大堆公文,忙碌的贾鲁,吴庸心中忍不住一阵嘲讽。“太拿百姓当回事了,百姓不就是用来当畜生来放牧的吗?再说当官不就是为了发财吗?”
“吴庸,那些巡抚衙门费用该如何支付?”贾鲁问道。
“这个简单。”吴庸笑笑道:“很简单呀,把黄河改道后的航线卖出去呀。”
“航线?”贾鲁微微皱眉。
“就是黄河改回故道后,把黄河几条航道做为抵押,卖给需要的富商。”
“然后这几条航道的收费权就归富商,咱们以后还能收取管理费。”顿一顿,他最后道:“当然要先扣除航道每年的维护成本。
“我看了财务报表,这部分收入有一佰万俩银子,都用在衙门费用是不是太高了。”
怎样处理这部分收入,意见不一,经过激烈的争论。吴庸提出三七开的建议。
就是收入的百分之七十归管理官员所有,直接分配给全体官兵;百分之三十归朝廷所有,用于弥补朝廷在修河程中发生的费用。
但贾鲁固执地否定了吴庸的建议。
贾鲁认为,目前朝廷财务紧张,修河投入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将收入的百分之三十归衙门所有,百分之七十归朝廷所有。
这样一来,这些官员将不能直接感受到任何受益。
“现在这一块收入,本来就是属于朝廷的收入。我们现在用在治河也是名正言顺的,何况现在修河太需要银子了。”
贾鲁这种做法,引来了官员们的非议。但他的理由毕竟是冠冕堂皇,他们也不好直接反对,于是背后大发牢骚。暗中在奏折里对修河百般刁难,对他弹劾。
这天,贾鲁召集秃鲁等人,正准备黄河改道的工作。就听见附近有个人在哭泣。他停下与秃鲁的对话,向外一看,见招募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人蹲在那里哭泣。
贾鲁就走到他面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大小伙子在这里哭泣,成何体统,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嘛。有困难就解决困难呗。没出息。”
那个人抬头看了看贾鲁,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哭泣。秃鲁急忙上前喊道:“大胆刁民,见了王爷如此嚣张,来人呀。拉下去重大二十大板。”
听说面前的是贾鲁,急忙跪下,说道:“小人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大人,小人罪该万死。”说完不住的磕头。
贾鲁一面拦下上来准备打这个人打扮的随从,一面将其扶了起来。问道:“说说吧,你是哪里人氏,为什么在这里哭泣。有什么困难呀。”
这个人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眼泪,说道:“王爷,我叫黄卫中,是咱们县黄村人氏。我被强行修河,也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了。修河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工钱,我至今未婚,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如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原本以为修河,就会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就可以奉养我的母亲。”
“不是头些日子发银子,付工钱了吗?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哭。”
黄卫忠说:“我不会有工资的,吴庸说俺以前欠着朝廷的税赋,工钱就抵消应缴纳的税赋。”
贾鲁安慰他说:“不要哭了。我会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的,你先回去吧。”
黄卫忠听贾鲁这么说,又开始哭了,说:“修了半年的河,连自己都养不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原本朝廷拔下了足够的款项用于修河救灾,但是如今却有人得不到工钱。
不用问,一定是有问题,于是贾鲁命令秃鲁调查财务。
三日后,当贾鲁再次来到工部的时候,秃鲁已经将财务一项项查明了,向贾鲁提交了报告,修河的钱款果然出现了问题。贾鲁仔细观看后,脸色阴沉起来,修河的那些百姓,有些是没拿到以工代赈的工钱,有些干脆是连口粮都是少了一大部分甚至是没有。就是说灾民们并没能获得他们应该得到的银子、粮食。
说实话,贾鲁饱读史书,知道自古以来在官员征民工何尝不是这样?在他们的眼里百姓根本就不是人,是一口牲口。假如朝廷补偿农民二十万元的标准,那么到了省就有可能变成十万元,到县乡一级就有可能变成五万元,再然后又七折八扣,最后落到农民手里的补偿很可能连三成也不到了。这中间的差价到哪儿去了呢?有些进了地方财政的腰包,有些则进了地方官员的腰包。总之,只要缺乏监督,贪贿者就会像苍蝇一样,见血就上,概莫能外。
平时贪污也就算了,在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里,竟然还有人敢对救灾款下手。侵占老百姓的利益。对于这样的事情,贾鲁决定查,必须严格调查!
贾鲁直接给秃鲁批示,一定严查,不仅仅是吴庸,其他人都要查,一旦查实了,直接移交证据给督察院。必须严惩。
秃鲁劝贾鲁道:“我们为官的人,做事最难。比如收钱粮时,虽然财赋一切本于簿书,但簿书是吏人跟乡书手所记的,收税时必然有与现实不相符的地方。如何做好,就要靠吴庸这些官员周全。如果把县里的吏人全都换了,不只是少了熟手,乡间的民户听说了,也要起奸心。乡间做事就是如此,顺的时候一切顺利,一出了岔子,便就处处不合。要收税,就会无处下手。所以成遵大人和我反对修河工程。”
“这些救灾款事关千万百姓生计,不赶紧处理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饿死,到时候这些百姓恐怕变为流民暴动的。”贾鲁对这事很难苟同,很担忧的说着。
经过这件事,贾鲁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他深深地感受到,只有他一个人具有济世情怀是没有用的,需要有一批人,需要很多人支持他,与他一起为民谋福利,他的理想才能实现。
受黄卫忠事件的影响,贾鲁这几天都呆在衙门,没有出去,更没有到修河处。他除了处理日常公务,就是在思考,自己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才能够保证制定的各项政策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确保老百姓得到实惠。
贾鲁想了几日也没有想到非常切实可行的有效方案,他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是无济于事的。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