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有些闷。
正午的日头让人睁不开眼,前院的闲杂人等已经退到了后院中,嬎辰站在那房檐下,看着正午的宽阔前院,那日头太毒,园中的凤仙花还没有开花,那茎杆被晒的恹恹的,耷拉着脑袋,他忽然想到泰云殿边上的那小花园,花园里的丁香树是自己亲手种下的,这一种,落地生根,在那花园里竟已经过了六年。
这六年里也算长的安稳,每日汲取着湖边的水,乘着阳光雨露,好不自在,想想这几日琐事繁多,倒还真没有去仔细的瞧瞧它,这月份,也应该到了开花的季节。
嬎辰更喜欢夏天,他怕冷,不喜欢冬天,明明都是狐仙身子,可是他总觉得身体怕冷些,待在夏天,反正也不用晒着日头,便恣意的喜欢起夏天来,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光景,却发现,夏天也有夏天的不好,若在这正午到这日头底下,那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看了一眼景苍云,道:
“你热不热?”
景苍云正在思索着如何打得过嬎辰,听着嬎辰的发问,倒是愣住了,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没底气的回了一句:
“与你无关。”
看着眼前的嬎辰,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骄傲却又平和的小王子,在山洞出来的那一路,还有山谷中的那一夜,他明明不像个恶人,可是为什么那晚,只剩他们二人时,确实一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他的冷笑,他舔血的样子又浮现了出来。
他就是一个伪装的恶魔!
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露出真面目。
“小狐狸”
胡北星走到了景苍云的身边,问了一声,
“你真要打?”
景苍云坚定的点了点头,胡北星无力的瞥了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小狐狸,你准备好了吗”
嬎辰冲着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自是准备好了。”
景苍云看着手中借来的长剑,长剑略重,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是胡北星从兵器房里挑的,使剑不需要什么气力,远可攻近亦可守,景苍云虽说并未钻研过什么剑术,基本的剑法还是修习过的,用起来也算趁手。
“那我不捻法咒,就用肉身与你打,再让你十招,你看如何?”
嬎辰说完,轻轻一跃,便跃到了广场之上,身形像那破空的白绫,利落干脆,落地便站稳了身子,站在那日头底下,犹如雕塑一般。
“你别瞧不起人”
景苍云跟着跃到了广场之上,看着眼前的嬎辰,忽然不知该如何下手,自己也没什么看家的本事,从小在武艺之上便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嬎辰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捻咒也没有使身法,面色淡然。
景苍云提了剑,几个箭步向前直冲而去,手中的剑直直的向前刺去,一边想着嬎辰会如何躲避计算着接下来的招数,另一只手捻了咒,准备封住嬎辰的退路。
一直到剑到了眼前,嬎辰依旧一动不动,那剑直刺面目,眼看着就要刺入眉心,景苍云看着嬎辰,完全不像要躲闪的样子,忙收了剑,向右侧了一步,手中的剑在空中耍出了一个剑花,重重的插在了地上,广场上的地砖硬生生的破了一块。
“你干什么?”
景苍云生气的大喝一声,又提起剑指着嬎辰,若刚才这一剑真刺下去,嬎辰的脑袋便开了花,可嬎辰竟躲也不躲,任由利剑刺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既然说好了决斗,这又是为何。
“你又是干什么,为何停下”
便说着,嬎辰开始慢慢动了脚步,向着景苍云走了过来。
“你做什么?”
景苍云直直的伸出了手臂,那剑头直冲嬎辰,嬎辰越走越近,眼看着嬎辰已经走到了跟前,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该重新刺下去。
嬎辰见他出了神,又向前走了一小步,用手捏住了剑,将剑锋轻轻的扯下,抵在自己腹部,剑锋甚是锋利,眼看着已经划开了嬎辰的衣裳。
景苍云吓的手微微一抖,想要拉回剑,却被嬎辰死死的扣住。
“你说我伤你,我说我没有,你不信我”
嬎辰边说着边将剑锋又往前挪了几分,看了一眼景苍云的腰间。
“你说我用蛇牙簪刺了你,那我就让你刺回来”
听这话,景苍云心中有些不安起来,那怒气已经减了半分,自己真的想杀了他吗,若他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取自己的性命呢,又或者,那个人真的不是他。
“不对。
景苍云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被眼前的嬎辰所骗,这一切都是嬎辰演的戏,就和这一路一样,他一直在演戏,扮演一个好人的角色,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在上演一场苦肉计,要让胡北星和首座都相信,他是清白的,是自己误会了他,明明双手沾满血腥,却又想掩盖过去。
想到此处,景苍云怒气又加了几分,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嬎辰,嬎辰正静默的看着自己,眼神中没有哀伤也没有愤怒,那种淡然让人发寒。那锋利的剑锋眼看着就要刺入他的血肉之中,若他再向前几分,那剑锋便能直直的破开他的腹部,让他开膛破肚。
“这回我不会信你了。”
景苍云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伤口。
“我身上的伤口做不了假,何况是你亲口承认,是你害死了我妹妹!你。。。”
景苍云还没有说完,直觉得身子被人用力的向前拽了一下,嬎辰的身子便离自己又近了几分,急忙看了看剑锋,那剑锋已经没入了嬎辰的白色长衫,才这一下子,剑锋周围已经被鲜血染红,血慢慢从伤口处渗了出来,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上。
“你,你这又是何必,说好了向你讨个公道,你这么做。”
景苍云骂了两句,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丢下了手中的剑,那剑便从嬎辰的伤口处脱落下来,剑一离开身体,血也带了出来,比之前流的更加厉害些。
“你说我捅了你一回,那让你捅回来一回,才算公平,你既然下不了手,那就我自己来了。你现在可满意?”
嬎辰用手捂着了伤口,那鲜血却从指缝中不住地流着,不一会,衣袖上也被染的一片鲜红。
“我们不过认识数日,你何必如此。”
景苍云有些不知所措,重新拾起了地上的剑。
“因为,你是我这些年认识的唯一的朋友”
“朋友?我不觉得我是你的朋友。”
听了嬎辰的话,景苍云觉得有些发寒,
“你在宫中生活了那么久,难道没有朋友,胡北星与你甚是相熟,难道也不算朋友嚒,你这样只让我感到害怕,我小小的一个山野村夫,也配不上和如你此尊贵的人做朋友。”
“让你感到害怕?”
嬎辰听到此处,脸色一变,站直了身子,愣愣的看着从新提起剑的景苍云,眼神中慢慢有了色彩,全然不是之前淡然的模样。
“你说我让你感到害怕?”
嬎辰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向前走了一小步,景苍云看着此时的嬎辰,眼神中满是情绪,却看不出那是愤怒还是不安,见嬎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景苍云重新提起了剑,指着他。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嬎辰说着,神色忧伤。
“那我且问你,你说的九尾复生之术,可是真的,为何他人都没有听过。”
嬎辰听完看了一眼阴凉中的胡北星,
“所以你信她不信我,她不过四尾而已,我没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今日便去来取那嬔玉的灰骨,你若是不信,现在便可以问问胡北星”
“你取了骨灰,便是行那九尾复生之术吗,若你说的是真的,现在就化给我看啊”
嬎辰听了话,掏出了腰间的小囊,那小囊正是当日放着嬔玉骨灰的乾坤囊,那小囊现在也染了血,原就是橘黄色的小囊像是日头晒过的橘皮,裂了口子。嬎辰看着小囊,摇了摇头,又将小囊重新收回到腰间。
”说到底,你就已经是不信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是不信我“
嬎辰摇了一下身子,轻笑了一声,变了个脸色看着景苍云,那淡然和骄傲又回来了。
“既然你不信,那便不信,多说无益。”
景苍云看着嬎辰的样子,也笑了一声,眼前的嬎辰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那样,一副飘然于世,万事了然于心的模样,眼神中充斥着淡然和不屑。
“所以你,承认了,这一路,你都在骗我,骗我们,害死我妹妹的是你,想我我的也是你,就连你说的那九尾复生之术,也是扯着大谎骗我们。”
便说着,景苍云就觉得胸口的怒气又慢慢升了上来,怒火中烧,拿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着。
“你说是便是了,若真是我害死了你妹妹,真的是我要杀你,那你又准备如何。”
嬎辰站直了身子,面带笑容,看着眼前景苍云,一副漠然的模样。
景苍云被这一激,心中的怒火更甚,持剑一挥,转了剑花,看着眼前的嬎辰。
“那我们今日只有一战。我知道我不如你,你也不必再让着我,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