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径直走到蓬头垢面,头发又脏又乱的简雍面前解释道:“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辽西郡的丘力居也反了,正在全力进逼右北平,雪上加霜的是鲜卑人也蠢蠢欲动。”
简雍面色缓和了不少:“怪不得,没想到张举居然和乌恒人勾结在一起,如此说来援军迟迟未到倒也情有可原。”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平谷城就交给你了,希望我们走后平谷不会再落入贼军”
“能等平谷安定下来再走吗?”
刘备摇头:“不能。”
简雍:“能给我留点人手吗?”
刘备:“不能。”
简雍两手一摊:“叛军要是再来,我手上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去守?”
张飞插嘴:“守不住的话,你大不了再进一次监牢!”
简雍瞪着张飞:“我就知道,你这黑脸的家伙不安好心!”
“三弟,别闹!说正事呢!”刘备很郁闷。
简雍不再理睬张飞,将目光转向刘备,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走后,我会立刻出安民告示,招募士兵。守不守得住,要看叛军来的多不多?只是...”
刘备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能保证,假如下一次叛军再来进攻,只有战死的平谷县令,绝不会再有进监牢的简雍!”
简雍!这不是刘备幼时的玩伴吗?十来年不见,怎么跑到平谷县做了县令?
“你是简雍?”
“将军认识我吗?”简雍疑惑道。
“我是刘备。”
“刘大耳朵,果然是你,我说怎么看起来眼熟?”简雍喜不自胜,冲上去就给刘备一个拥抱:“十多年没见,你怎么从军了?”
刘备满头黑线,记忆里简雍这厮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一上来就喊人外号……
“一言难尽,你快松开我,你多久没洗澡了,真味儿!嘿,来劲了不是,越说你抱得越紧了是不?张飞,揍他。”
张飞在一旁坏笑:“简雍我也听说过,我家中有个伙计,就是平谷人,听他说过这厮很多次。”
简雍松开刘备,好奇地问:“他是怎么夸我的?”
张飞:“......”
简雍:“他是怎么说我的?”
张飞:“他说你为官清廉,对老百姓特别好。”
简雍仰起头,满面笑容,很是期待:“还有呢?”
张飞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还有就是说你长得特别丑。”
刘备和关羽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简雍脸都气白了:“告诉我,你那个伙计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就给他家加上三成税负。”
……
艰难的岁月里,总有人能苦中作乐,面对挫折,拍拍身上的尘灰,继续前行。
告别之际,刘备俯身,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拱手向简雍行礼:“蓟县危在旦夕,我等就此告别,高山流水,来日方长。”
简雍还礼:“前路艰险,请多保重!如果蓟县已经落入叛军之手,那也是天意如此,速速回头,切不可以卵击石。只要我活着,平谷的大门永远会为你们敞开。
…………………………………
黄昏。
天空中阴云密布,遮天蔽日,天地之间一片灰暗。
冷风在肆虐,空气中到处都是潮湿的道。
“啪!”
一滴冰冷的雨滴落下,打在刘备的脸上,溅起一朵小水花。
刘备抬起手,用衣袖将雨水擦掉,心揪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雨来得太不是时候。
刘备军正在争分夺秒地和时间赛跑,如果不能抢在叛军占领蓟县之前到达战场,刘备所有的努力将毫无意义。
自作主张,违背兄长公孙瓒的意志,私自出兵救援,到最后成了笑话。
刘备知道今后他和公孙瓒再也不会像往日那么亲密无间,俩人间一道裂痕已经出现,无论刘备如何补救也无济于事。
刘备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蓟县。而老天爷却偏偏和刘备做对,只要一场大雨,道路势必会泥泞不堪,到时候行军的速度会越来越慢。
每个生命中,有些雨必将落下,有些日子注定要阴暗惨淡。
“轰隆!”
天边惊雷炸响,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天空,瞬间将天空照亮。
天空中第二滴,第三滴雨滴落,雨终于落了下来。
灰暗的天空像被扎碎了一般,雨下得越来越大。
“大哥,避避雨再走吧!”关羽提议道。
刘备仿佛没有听见关羽的声音,默不作声。
“大哥,休息休息吧,如今人困马乏,就算是咱们能受得了,士兵们也快坚持不住了。”张飞也开了口。
刘备回过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再坚持一下,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让兄弟们再挺一挺,挺过去就好了。”
张飞:“大哥,人都快散架了,真的是挺不下去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别人是命,咱们兄弟也是命,你不能为了救别人,就不顾兄弟们的死活。整整两天了,干粮在马上吃,水在马上喝,觉在马背上睡,现在又下这么大的雨,再这样下去,万一受了风寒,得场大病,兄弟们拿什么去和叛军拼命?”
“三弟,不要埋怨大哥,大哥只是太心急了。”关羽劝着张飞。
张飞浑身湿透如落汤鸡一般,
关羽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往日飘逸的长胡须如今水淋淋地贴在胸前,雨水顺着关羽的胡须往下流淌,看上去仿佛一条奔流而下的瀑布。
刘备目光又向关羽身后的士兵们看去,那一张张刚毅的脸早已写满了疲倦。
这是一支沉默的军队,没有思想,只有服从,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刘备下令,他们就会去执行。
刘备低下头,忽然有些羞愧。张飞说得对,自己不能只顾着救援别人,而不顾自己人的死活。
刘备忽然想起简雍那句话——如果蓟县已经落入叛军之手,那也是天意如此。
是啊!
刘虞,能不能挺住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找个地方,安营扎寨,就地休息!”刘备。
士兵们开始下马,开始寻找地方躲雨。
等到扎好帐篷,除了俩队警戒着的巡逻兵,所有人一头扎进帐篷,沉沉地睡去,没一会的功夫,军营里响起一片鼾声。
没有人注意到,雨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停了,风也似乎小了一些,天空中有一朵朵洁白的雪花落了下来。
一八七年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