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可能!”
或许是意识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警察,因此即便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徐行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声线不免有些冰冷:“外婆记得很清楚,撞人的就是一个年轻人。她甚至还能完整地复述出那个人的长相以及当时上身穿的衣服。我还曾经根据外婆的描述为这个肇事司机画过一幅素描。
何况这起车祸即使在我这样未经专业训练的人眼里都能看出疑点——有哪个试图逃逸的肇事司机不直接往原定方向行驶,反而浪费时间调头反向逃逸的。
我曾经试图通过互联网的力量来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可惜最后却没有激起一点热度就被人掐灭。这背后明显有人在主动操纵。”
在看完卷宗的时候,徐荣二人都曾对肇事司机的逃逸方向表示过疑惑,认为这是个不小的疑点。因此听到徐行的这番话,二人不免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限于目前的立场,他们目前的工作重心是调查薛扬的绑架案。
因此听到面前这个男人说自己曾为“疑似真正的肇事司机”画过素描,周新诚拿出了薛扬的照片让他辨认。
徐行只看了一眼便连连点头:“就是这个人,他和我画的素描几乎一模一样!他是谁!”
周新诚望了望徐荣,见队长点了点头,便说道:“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名叫薛扬,昨天他回国后没多久就被绑架了。绑匪要求警方给出三年前那起车祸的真相和细节。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之外,身边的家人朋友里还有谁对这起车祸比较关注的?”
“活该!”
对薛扬被绑架一案,年轻男子表示了强烈的幸灾乐祸。
当周新诚再三提问,他才嗤笑了一声,回答道:“只有我会关注这个案子。
那个假肇事司机连医药费、营养费、补偿等等一共赔了近60万。我那两个财迷舅舅在我外公重伤、外婆昏迷的那段时间代签了字,一起分掉了那笔钱。后来我外公伤重离世,他们又趁机敲了那个假肇事司机一笔40万左右的丧葬费——那人也真的敢给!
钱都到手分了,他们才不会有兴趣去关注车祸的真相。那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说到自己舅舅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的眼神明显带着鄙夷。
周新诚并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你外婆和你弟弟妹妹、父母呢?”
“外婆在那起车祸之后精神就隐隐出现了一些异常,正常生活、过往的记忆、本身的性格都没有问题,可一旦有人提起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外婆便会突然出现嗜睡的症状,之后便类似昏迷。等醒来后就是情绪激动暴跳如雷,要持续好几天才能重新平静下来,恢复平常的样子。”
“至于我的父母不说也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分不到车祸赔偿,自然也不会对这起车祸感兴趣。而我的弟弟妹妹们。
我有一个表弟,两个表妹。大表妹和表弟当时都在外地上大学,没有能力、没有精力也没有发言权。至于当时还在读高中的小表妹就更不可能了。”
话题转移到亲人身上后,年轻人便逐渐恢复到了一开始的平静,不过从他语气和神情的变化中,不难看出他对除了外婆之外其余长辈的轻视,又或者说鄙夷。
这让徐荣二人颇有些好奇。
周新诚接着问道:“你和外公外婆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当然。”
点了点头,徐行毫不掩饰这一点。
就像他在得知了薛扬被绑架后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一样,即使明知道面前这两位警察上门就是为了这件事,而自己的态度很可能会让警方将自己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表现了出来。
徐行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没空管我,所以就把我扔给外公外婆抚养。上小学后我才和他们分开。而在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后,我就更怀念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日子,所以我每年寒暑假基本都是在外婆家度过。
长大以后,我也常去陪陪外公外婆,一周最少去3次。”
抿了抿握在手中的茶水,似乎是谈性起来了,而面前的两位警察又不曾打断自己,徐行便继续侃侃而谈:“我并没有说我父母不好的意思。只是不论人还是事,都很怕比较。
我的父母是那种比较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他们身上有中国式家长的所有优点,比如他们任劳任怨,工作努力,而勤勤恳恳劳碌半生,大半都是为了子女。”
“徐先生,能借用下你这里的厕所吗?”
徐荣突然起身问道。
“当然可以,出了餐厅往右走,那里就有厕所。”
叙述被打断的徐行毫不介意,在为徐荣指明了厕所的方位后,便转过头继续对周新诚道:
“说回我的父母,他们虽然有着优点,但他们身上同样也有中国式家长的缺点。
他们从不在意你真正的需求,而且时常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孩子的身上。你的所作所为符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只会说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这是你该做的。而一旦你的行为背离了他们的意志,灾难就开始了。
初级的棍棒教育并不算什么,更令人感到不适的是言语上的讥讽。在很多事情上,他们不会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为什么这件事你做错了,而是习惯用阴阳怪气的反讽来‘矫正’你的行为——就仿佛每个孩子都有一颗足以媲美成年人的自尊心和心理承受能力一样。
而且即使某一天他们突然尬夸了你,接下来等待着你的也必然是一轮又一轮的诉苦和压力。
除了这些,你也很少能够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小到你的头发长度,衣食住行,大到你的未来的人生规划和三观理念,都要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不能有一点违反他们心意的地方。
我的父亲在我高中的时候就曾经告诉我,衡量一个人的一生是否成功的标准,不在于你做过些什么,而在于你有多少钱——对于这套人生哲理,我并不想有所贬低,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在社会上经历了摸爬滚打、被现实狠狠打醒后得来的见解。
但这套理论同样不能被我所接受。
我的外公就从不会这样,他只会告诉我,在该做梦的年纪就要做梦,年轻人就该有梦想和心气。无论什么年纪,无论面对多么冰冷的现实,总要心怀梦想,只要在同时考虑到并且兼顾好自己和家人就行。
和我的父母,不,应该是和大多数的家长相比,我的外公外婆都是开明、和蔼、睿智的象征。
这也是我当年为什么一直想找出真正的肇事者的原因——我的情感让我无法接受外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
“好的,我明白了。徐先生,谢谢你的配合。”
见徐荣已经借口上厕所的功夫快速逛完了整座别墅,着重观察了地下室、阁楼等隐蔽空间,重新回到了客厅,周新诚连忙制止了徐行的长篇大论。
在最后,两人问了问他是否认识出租车司机孙航,在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后,便麻烦他用左手写了一段文字,顺便拷贝了一份昨天的监控记录,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