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说说,他竟然闯到颜潞河禁区里来了。”
“是啊是啊,也真是命大,在我们上山砍柴的时候被及时发现了。颜潞河的瘴气,竟然没有毒死他。”
“我跟你们说啊,这孩子倒下的地方,它的周围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他好像是海上来的,河口泥滩上面现在都还有那一大串的脚印,可深了呢!”
“你们说,这孩子,是不是外来人?”
“嘘……别让彼得芬顿听到。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是要来分一杯羹的!”
“哎呀,他不在这儿,大胆说吧。都不知道他又去哪个妓院找哪个狐狸精鬼混去了。”
“你个笨蛋玩意!万一这些话让这个孩子知道了,就麻烦了,不是吗?”
“呼噜……呼噜……”
听到玄九的鼾声后,众人心中高高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干完这票,是不是这一辈子就都不用巡河了?”
“那当然啦……”
“好,咱哥几个现在就出去商量商量计策,看怎么把他藏起来。”
“藏他多费劲啊,要是我的话,就把彼得那个该死的东西控制住。”
“你疯了?”
“没有。反正咱人多,他不得人心,想要控制住他很容易。”
“嗯好,就听你的,走,咱现在就出去!”
等听到这些人的脚步声远了,玄九这才睁开了一只眼睛,仔细观察着四周。
昏暗的屋内,只有几把椅子,杂物如山,遍地狼藉。几只豆大的苍蝇胡乱飞舞着,令人作呕。锈迹斑斑的旧电风扇在充满霉味儿的角落里摇着头,送来阵阵潮气。
慢慢起身,努力不把床铺晃得吱呀作响。
窗外,还可以看到那一排排杂乱的柴火垛,全部都是桦木的,是它们挡住了射向室内的大部分光线。
这里应该就是巡逻队大本营了。
玄九虽是这样认为,但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明明是大本营,为何这个屋子如此的破旧?还有,方才那些人所说,我沉睡之前所感,可都是真事儿?
眨两下眼睛,走到房门前,掀开盖帘儿,探出头来。
远处一幢别致的五层小楼下,几个人,正在忙于七嘴八舌,谁也没有注意到玄九。
湛蓝的天空,清爽的空气,风透过远方的白桦林,扑面而来。这一切,都被笼罩在刺眼的骄阳之下了。
好机会。
悄悄溜出平房,踏在被炙烤得滚烫的水泥地上,他还赤着脚,尽管已经烫得疼痛不已,但还是一声不吭。
怎料,刚走出去两步,玄九的脚便踢倒了根白桦木。
“哗啦!”
挡在窗前的柴垛顺势而倒,声音刺耳。
溜出去是没用了,得跑了!
“喂!站住!”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其中几个人要徒步追上去,剩下的回去牵马。
玄九当然是跑不过的,还没逃近白桦林,就被人团团围住,陷入困局。
“小孩儿,哪儿去啊?”其中一个人,骑着匹棕色高马。他穿着华丽的西服,腰间的钯银刀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浓密的黑发像打了发胶一样,挺在头上。
这个人玄九是认识的。孙铭给他看过此人的照片,而且经常在饭后茶余提到。时间一长,玄九自然清楚此人的来历。
“今天天儿热,去林子里走走。”随口答到。
“嘿嘿?去林子里走走,那为什么神色如此的慌张啊?连鞋子都忘了穿了?”
“熊文赋,你就别卖关子了,我醒过来以后,连鞋子都不给我来一双,你又是何居心呢?”
此言一出,惊呆了众人。
只有马匹的响鼻声,此起彼伏。
“还不放我走?这地方臭死了!一股子马尿味儿!”说罢,玄九准备从包围圈中走出,故作镇定。
“怎么认识我?你是我什么人?”
“好歹是你的师弟吧。”
“胡说!那孙铭,骨灰都凉了,怎么可能还有徒弟?”另外一个人,也是出言不逊,傲气逼人。
“欸!他就是个小屁孩,待我问问。要是他答不上来我说的,再教训也不迟……回答我,孙铭,几月生人?”
“八月。”
“他习惯使用什么武器?”
“折叠式长云弓。”
“干儿子是谁??”
“图尔特·莱恩!”
“戴什么帽子?”
“破流大苎蒲!”
“穿衣习惯?!”
“其人不穿整衣!”(衣服破烂,从不修补)
“好抽何烟?”
“是烟就抽,五条起步!!”
“社属何名?!”
“三炎之晖,穹野薪车!!”(暗指新天社)
风依旧吹着,一人发问,一人对答,往来不下三十余次。
那熊文赋,本是聪明的,听到玄九对答得如此顺利,便心生一计。
“哈哈,既然是师弟,那就和我回屋叙话吧。”
钟玄九迟疑了一下,忙笑道:“师兄请。”
至屋内,厅上座。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明亮的室内。一张木桌,几把皮椅,甚是洁净敞亮。桌上的鲜花,斑斓溢彩,馥芳迷人。
“师弟从何而来?可有姓名?”熊文赋率先发文,十指交叉,大有一副审讯的做派。
“本人姓林名康,从建沂城来。”
钟玄九(林康)当然是聪明的,平止城事变以后,他在永恒大陆之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倒不如将计就计,改名换姓。
“那奇怪了,你是怎样认识我的?”
“听师傅念叨多了……不就认识了吗?”林康敏锐的洞察力,已经提醒了他什么。这个坐在他对面的熊文赋,绝非等闲之辈。他问及这些,目的其实只能有一个。
如果林康答错了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问题,就将会是命悬一线——毕竟新天社解体以后,威风一定是荡然无存。
俗话说的好,破鼓万人锤。新天社最壮大的时候,发展的社员足足有20万人,把他们的脑袋都加在一起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谁都愿意发这笔横财。所以有的时候会出现新天社社员揭发另一个社员是社员的搞笑场面。当然,被告发的人可能死都猜不到,那个举报他的人竟然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林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不过是他从颜潞河瘴气的生死线上走回来以后,心里萌生的一种预感罢了。
“哦,那师弟是何时认识孙铭先生的呢?”
“是从孙铭孙先生刚刚从颜潞河巡逻队撤走的时候认识的。”林康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孙铭和林康提到过,在巡河队的印象里面,他应该已经被皇军带走处决了,根本不存在撤走这一概念。
换而言之,林康此话一出,便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新天社社员。
那熊文赋沉默了好久,最终嘿嘿一乐,唬得林康心中着实一惊,冷汗直冒。
此时的这些人,随时都可以给林康来一棒,然后把他绑到泰王那里去用他的脑袋邀功请赏。
“来,兄弟们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吧,不必陪着我。我要和我的师弟单独聊一会子。”
待人们散去,熊文赋环顾四周,这才又一次开了口:“敢问师弟可是新天社社员?”
这句直截了当的话,把林康楞是问懵了。思索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对策。
狡黠的笑容,开始在熊文赋的脸上浮现,但只是转瞬即逝,就立刻就被关切的神情取代了。
“没事,作为你的师哥,我替你挡下来吧。这样,你先留在这里躲避一下风声,再考虑其他事情。”
切,留在你这里?留下来才是性命不保!回到永恒大陆,可不是来百送死的!而如果我推辞了熊文赋的邀请,便会打草惊蛇,使得活命的机会都将不复存在。
倒不如将计就计,寻找逃离的机会。
“好的,谢谢师哥!”
林康起身,给熊文赋回了一个灿烂的笑靥,尽管这一行为让他自己都感到很是恶心。
他曾经只对三个人这样笑过:父亲,母亲,还有张启明。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嘛。”看到林康如此可亲的笑容后,熊文赋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林康已经成为了他的一张支票,提款只是个时间问题。
等到哪天他高兴了,一定会亲自动手,把这个“好师弟”送到平止城的。
“哎,只能赌一把了。”林康暗暗握紧拳头——他从没有如此窝囊过。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一时的忍耐,是为了今后的日子做打算的。
背弃初衷的颜潞河巡逻队,一定是一盘散沙,只需要找到这其中的矛盾点,便可一举击溃,获得逃生机会。
林康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些突然之间充斥在他脑海的理论知识,到底可信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