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得高的眼睛转向司马宏图，因有小点声的话垫底，他的眼光柔和了许多。蹦得高主任见司马宏图此次请假时已不再话中带刺、满嘴的火气，而是低声下气的求他。蹦得高相信司马宏图的母亲确实病了，说：“没有这请假的凭证，不管你咋花说、柳说，也蒙不了我。真有了这张电报纸，你不忽悠，我也给你假”。司马宏图忙说：“对、对，谁不知道咱鲁村武主任的水平高？”
蹦得高不领司马宏图的情：“我才劝完你别忽悠，你咋又忽悠上了呢？别忽悠！我不是说了么？你不忽悠，我也给你假。”司马宏图说：“谢谢，谢谢主任。”蹦得高说：“假，我给你。可你先别忙着走。”司马宏图听后愣了一下，问：“那又为什么？”
蹦得高说：“是这么回事，今天咱们杀猪。咱们屯子人忙活了一冬带八夏，统共就这么几回改大馋的时侯。大忙的活你都干了，吃不着新麦磨面蒸的白面馒头，吃不着改馋的大肥肉片子，你多亏呀！我在改大馋的时侯打发你走，你说我这当领导的亏不亏心？你往后要是知道了，能不在背后骂我八辈祖宗么？”
司马宏图听后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连连说：“不能、不能，少改一顿馋，我就骂你八辈祖宗？哪能呢？感谢还感谢不过来呢！
“谢了，谢谢主任！”
蹦得高摇了摇头说：“先甭谢。我派你个活：你去帮着杀猪的、灶上的打个下手。上官蕊菲这小子不在，你将就着去凑个数吧。”司马宏图忙点头应允。
蹦得高主任转话题说：“你回去看你老妈，不算道上用的天数，我给你半个月的假。你回去要是觉着半喇月不够，麻溜的给村上打信、发电报续假。在队上、在你们知青的面前，我也好说话，--别让人家拿你捏我的嘴。”司马宏图笑着说：“行、行。”
司马宏图见蹦得高主任心情好，又踌躇着说道：“主任，‘一客不烦二主’，我还有个事想求你。”蹦得高问：“啥事？”司马宏图说：“我想朝村上借点钱。主任，你也该知道的：这时侯，俺们知青的腰包都是瘪的。我都好几年没回家了。这次回去，我哪好意思两手攥空拳登家门、见病妈呀。”蹦得高说：“行。你写个条，我给你盖个戳。你去会计那预支点钱，年终算账时顶工分。”
在司马宏图的谢声中，蹦得高摆手说：“我又想起来一件事：明早村上有车去镇上，你搭马车去镇上换汽车。不是我这当主任的破车好揽载、管闲事。--你要是走着去镇上，得累你个半死。”
司马宏图来时，心中对工农兵大学生人选问题的怒火未消。但为了请假，他又不得不对蹦得高软了下来。他没有想到，交渋后问题能解决得如此令人满意。司马宏图大喜过望，忙向蹦得高主任说了许多感谢话。
蹦得高主任笑着拦话、打发司马宏图：“甭客气，甭客气。你再琢磨、琢磨。看看还差些个啥？按着我的法子办行不行？你要没有别的说道，就照着我说的办去吧。”
当司马宏图为了上次请假时与主任吵嘴的事向主任表示欠意时，主任大度的摆摆手：“别提那个、别提那个！人心都是肉做的，谁都有妈。”司马宏图听后连连点头，感动的说：“对、对！主任说得太对啦！人心都是肉长的。往后，我拿出真心和你处。”
蹦得高见司马宏图将头点得如鸡啄米、感激之情溢满脸上，知道自己的话已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便恩威并施的收风转蓬、转着弯的下《逐客令》：“你还有没有旁的事？你要没啥事，就在我这吃饭。吃完饭，你麻溜的帮着杀猪去吧。”
司马宏图听后，忙识相的告辞：“不吃啦，我来前吃完饭了。谢谢主任，我现在就帮着杀猪去。”
临走，司马宏图又意犹未尽得拉着蹦得高的手摇晃了一下，说：“主任，我往后拿你当哥们啦！好人必有好报！我别的话就不说了，咱哥们往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
蹦得高见自己的一片好意得到好报，获得了知青的真心，很高兴。于是，他也真心换真心，多坦诚了两句：“往后，你可别象皇甫东照他们几个那样，老着看《七侠五义》、《封神榜》这样的黄色书。文化大革命都这么多年了，你们当过红卫兵的咋还唠‘托梦’这些迷信嗑呢？让人家笑掉大牙！”司马宏图听后，心悦诚服的连连点头。他心服口服的去为“庆功宴”、“饯别席”帮忙去了。 司马宏图走后，小点声逗蹦得高：“你今天怎么变成菩萨发慈悲了？看你把司马那小子戗着的毛摩挲得这么顺溜，我都想笑。”蹦得高听后来了精神头，嘴一撇：“妈拉个皮儿、皮儿的！老娘们家家的，你懂个屁！”小点声听后，用粘满玉米面的手指着蹦得高威胁：“你嘴臊！你就好好嘴臊吧！你等着，等我忙完了手头的活，看我怎么收拾你？！”
蹦得高看了一眼灶前烧柴草的小宝，对她说：“我烧柴火。你去放桌子、拿碗筷。放完桌子，你再去院里的菜园子，给我摘几个尖辣椒来。”
里屋的淘气儿听到后，嚷嚷道：“给我摘一根黄瓜，我要‘顶花带刺儿’的。”小点声听见淘气儿的话后对小宝说：“你就给他摘一根吧。”小宝撅了一下嘴，一边起身走，一边低声报怨：“都是你们惯得他满身的臭毛病！”
蹦得高支走了家里容易走漏风声的‘小耳朵’后，开始训斥小点声：“说你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服？连这么点的事儿都整不明白，你还当啥妇联的官呀？”然后，他在白土粉刷的炉灶前找到小櫈坐了下来，用二龙戏珠的U字形烧火叉向炉灶内添柴草。
小点声不服气，说：“你要想唠，就好好唠两句。扯啥妇联的话呀？妇联的官是姐妹们选的，跟你有啥瓜葛？”
蹦得高撇了下嘴，说：“你知道个啥？这帮小青年，谁在咱鲁村也呆不长，没有一个能扎根的。说的那个啥--‘扎根农村闹革命’，那不过是说说而己，都是嘴上会气儿、胡弄人的。”
蹦得高谈到这，将上次〈县赤脚医生学习班鲁村现场会〉时县革委会副组长的谈话学说了一遍。蹦得高说：“起先，咱们谁都没拿公孙南当回事。哪想到？这个小南方蛮子的后台这么硬！--有县上那么大的领导帮他撑口袋。咱这小小的芝麻官，敢不看上边领导的眼色行事吗？
“欧阳、司马有怨气、耍驴，顶屁用？皇甫东照眼泪巴嚓的去找我，我把他老爹的右派言论、走资派这个底往外一兜，这小子就瘪茄子了。哼！他们？‘井底的蛰龙待天时’吧。
“人都说‘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你寻思寻思，上边的大官都这么弄，下边的小老百姓能没个活思想吗？要我看，早早晚晚，知青点的这帮小青年都得走。”
小点声点头赞同：“那可不咋的！‘树高千丈，落叶归根’。这些知青都得返城。哪个知青要说他不想回大城市里的爹娘身边去，要在农村拱一辈子土垅沟。那他不是骗子，想要那个啥--镀金；就是脑袋瓜子有毛病，冒傻气呢。”
蹦得高点了点头后点拨小点声：“说的是呀。咱们既是看明白这一步了，--就得趁着这时侯，挑几个讲交情、讲义气的连络、连络感情。这也算是为往后留下买路钱了。他们哪的都有，家里面有各行各业的，说不上咱往后能用得上谁。
“古时侯，‘刘备摔孩子--刁买人心。’咱们也不用自己花费什么，就把人给维下来了帮帮回家看病妈的知青，谁能说出个啥呀？可他本人得感激得不得了。你看见了没有？司马宏图眼眶子里的眼泪珠子直打转转。往后，咱们、咱村有事用得到他，他能不帮着咱们使劲吗？”
小点声听后笑着说：“你今天说的这些，还算是正经话。”
蹦得高听了夫人的夸奖高兴，又多说了几句。他告戒小点声说：“往后，你可别动不动就说那些恶心人的话，把人都伤喽。来咱们鲁村的这些知青，后边都有线拽着。没点关系的人，想来咱们这也来不了。孙悟空有七十二变的本事，你知道这些知青都有啥神通？
“退一步讲，就算咱们往后没有求他们的地方，多个朋友多条路，咋也比多个冤家强啊。帮他们知青，也叫积德行善呐。”
小小点声马上应声接话说：“你这话说的真对！不为今生修来世，不为自己还为儿女呢！”
蹦得高打断话，抢白小点声：“得！得！得！别说了。‘裤兜子里放屁--两叉了，’咱们俩说的不是一码事儿。我说的作好事，是毛主席说的‘一辈子作好事，不作坏事’的好事。你说的是迷信，是为了下辈子。我问你，你是什么托生的？我看你长得人高马大的，你怎么是属兔子的呢？”
小点声听了，心头的无名火起三丈高。她放下手中正在拌菜的盆，向蹦得高走了过来：“我看你才象个兔子呢！你再嘴臊？我拧你的嘴！”
坐在小櫈上的蹦得高，抬起头来仰看快速移动过来的、天神一样高大的小点声。蹦得高因自己身材、位置等方面所处的劣势，嘴上马上挂起免战牌，转移火力说：“别闹了！你闻闻啥味儿？”
此计果然奏效，小点声的鼻翼搧动了一下，惊叫道：“唉呀我的亲妈呀！我说老头子，你可别烧了！大锅里的菜都要干锅啦！”
说话的功夫，郑瑜把围着毛巾、抹布的锅盖打开。立时，一股夹带着新玉米面、鲜菜特有香味的水蒸汽向上冲起。郑瑜忙将锅内烀着的的茄子取出，放到盛着香菜末、尖椒丁、葱花的盆内，加入调料后，用竹筷子快速的搅拌着。--转瞬间，〈清拌茄丝〉烹调出来了。
当〈炒鸡蛋〉端上桌时，坐在炕里面的淘气儿伸出指上戴着麦杆编仿金戒指的小手夹了一箸子，说：“我就爱吃〈炒鸡子儿〉。”
挨着淘气儿的小宝批评说：“等咱妈俩老人动了筷子，小孩儿才能动筷子。--你咋一点规距也不懂呢？”
淘气儿听到训斥后，伸出的筷子停在半空不动，眼睛看着郑瑜，嘴角抽搐着。坐在炕沿边的武麟见了，发话说：“吃！吃！让你妈也吃点，你妈是咱们家的壮劳力。”
郑瑜听后笑了，说：“淘气儿他爸，你也吃点。你个小，吃点鸡蛋补补身子。等别人欺侮你时，你还手有劲。”
郑瑜的一句话，逗得桌上的人都笑了。正在喝粥的小宝，笑后呛得直咳嗽，说：“妈，你们别闹了！吃饭时还闹？往后咋管小孩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