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学后,我果然在教室门口看到顾林昔,我本来以为他要晚一点才来,没想到他来得还挺早的。他拿了一个像礼品袋一样的东西给我,说:“给,糖果,巧克力,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拿了点。”
我探头到那个袋子里看了看,然后伸手进去,随便挑了一个大小不小的长条物体,说:“哦,谢谢,我要这个。”
他却愣了一下,然后啼笑皆非地看着我:“你只拿一个,那剩下的我要拿去大街上发啊?都是给你的。”
“啊?”我惊讶地看着那个起码有一两斤重的袋子,哑了一会儿:“不用那么多,你送给你的同学好了。”
“他们都有,我买的多,你要是吃不完,可以分给同学。”他不容置喙地把袋子直接塞我怀里,又往我们班教室里瞄了几眼:“那小子今天没欺负你吧?”
我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是说李一鸣,摇了摇头道:“噢,没有,他今天好像没来上课。”
他又点点头,沉默片刻,说:“你要回家了吗?”
我想了下:“不回,我做完作业再走。”
他就笑起来:“那我进你班里坐一会儿。”耸了耸肩:“不然也没地方去。”
后来顾林昔坐在我同桌位置上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如坐针毡,效率也奇差无比。本来想飞速把作业做完的,可一道题我光题目都要读三四遍才明白。硬着头皮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他问:“阿沅,你成绩怎么样?”
我扭过头看他,他正神色认真地拿着我那本被打了好多红叉的数学练习册,轻轻蹙眉,我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哦,一般……。”
他说:“想报哪个高中?”
“想报我们学校啊,但是可能有点危险……。”我为难地道:“要是考不到保送的话,我应该就不敢报了,不然落到第二志愿,就算被录取了,也要交好多钱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年级排名呢?”
我说:“最好的有四十名,不好的时候也有六十多。”
他又思考了一会儿:“什么科目不好?”
我想了想:“数学不太好,英语……也一般般,英语我小学的时候基本没怎么学,但班里同学很多都从小就学兴趣班,所以跟不上。”
静了几秒,他笑了下:“怎么尽挑我的强项不好呢?”
我说:“啊?”
他说:“初三校内考我记得是每年五月份吧,现在十二月末,还有四个多月,来得及。”他把练习册摊在桌上翻给我看,“初中的数学,不算太刁难人,但是也要多练题。你这些好几道错的其实都是同一类型的,说明你课本上的例题都没吃透,变个样子又不会了。”
我尴尬地噢了一声,他又说:“英语的话更好办,单词和短句要多背,词汇量丰富了作文就不难写,选择题和阅读理解,也都是意思看明白了就不难做,剩下的就是多听多练,找找语感。”
我点点头,暗暗撇嘴,道理我也懂,实践起来却没那么容易。顾林昔看着我静默了一阵子,说:“我们院学生会有爱心助学活动,当家教给社会实践学分的,不然这样吧,我每周给你补两小时课,你正好给我做个证明,帮我挣两个学分。”
“啊?”我又愣了下,犹豫着道:“这个,我要跟我爸爸商量下……你一个小时多少钱啊?”
他看着我:“一个小时多少钱?”默了几秒,郁闷地道:“怎么说得我像……。”又笑着摇摇头:“不要钱的,不是说了么,爱心助学。”
我又想了想:“可是,我平时要上课啊。”
他说:“我知道啊,但你初三,周六要补课了吧?”
我点头,他又道:“还是语数外各两节,到下午三点?”
我说:“嗯。”他便理所当然地道:“那你就周六补完课,到我学校来找我不就行了。”
我犹疑着没说话,他好像自作主张地就定了。但这个学期还有两三周就要结束,而且我马上也要期末考,所以我跟他商量着说能不能下个学期再去他学校,他点头说好。但其实那之后每天下午放学,他都会早过来教我一阵子。一开始我总是心猿意马,经常听着听着就出神了,要么盯着他握笔的手,要么盯着他的领口和喉结。不过后来他发现我总是发呆以后就拿笔来敲我脑袋,时不时问几个他讲过的问题,我答不出来的话就罚我喝水,一个问题一杯水,喝得我肚子涨得不行,要频频跑厕所,慢慢的才有一点效率了。
那年春节,初三年级提前一周开学,从年初八开始补课,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后,我回教室眯个小觉,刚睡下不久,旁边有人轻轻碰我,我抬起头,我同桌跟我说:“外面有人找你。”
我迷蒙的视线往门外望去,忽然傻了好一阵。跑出去的时候,我看见顾林昔穿着米色的毛衣,身后是簌簌下落的白雪,他整个人像是要融进雪景里,头发上也有几滴融化的水滴,就那么微笑地看着我,说:“阿沅,新年快乐啊。”
高二年级并没像我们一样要补课,林偲颐也不在学校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有些呆呆地道:“哦,新年快乐……你怎么在这啊?”
他从裤兜里摸出个红包,笑着递给我:“过年么,长辈要给小辈送红包。”
我愣了一下,连忙慌张地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
“不是钱。”他连忙抓住我的手,有些好笑地把红包塞到我手心里,“你打开看看吧。”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厚厚的红纸包,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地慢慢拆开。摸出里面的东西一看,原来是一个吉祥符一样的布艺挂饰,上面写着学业进步四个字。我又莫名地抬起头,顾林昔看着我说:“前几天家里一起去庙会凑热闹,顺便帮你求了个。今天跟同学出来玩,正好路过就给你送过来。”
我望着他几秒,虽然他说是顺便,但我心里却仍是有些感动,抿了抿嘴巴:“哦,谢谢……。”
他笑说:“这个东西可以挂书包上,你拉锁上那个挂坠,放假前不是掉了么?”
我想了想,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它掉了啊?”
“噢……就前阵子看见了。”他抿抿唇角呵呵地笑了下,又问我道:“期末考怎么样?”
我笑说:“还可以,年级第四十二。不过我数学上一百了,全班只有十几个人上一百。”
他也挑着眉笑:“这么厉害?”
我抓着那个吉祥符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他慢慢把笑收了,无声地站了会:“嗯,那你进去吧,我走了。”
我嗯了声,摇手跟他说再见。他却又站着没动,静默稍许,有几分犹豫地道:“噢,还有件事情……偲颐下学期开始不练琴了,她说只想当爱好,不想往专业的方向走,所以以后放学,我也就不来了。”
我愣了一阵,干干地笑了声:“哦,没关系。”
他脸上似有半分歉意,但还是嗯了声,又说:“那就按之前说的,等下周开学后,你周六补完课再到学校来找我吧,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我们学校?”
我嗯了声,他说:“没事,到时候我来接你去一次,你以后就会走了……好吗?”
我垂下眼睛,轻轻地点点头,他就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第二周周六的时候,顾林昔就把我接到他们学校,不过那天他没开车,就跟我一起坐公交。大学和我们中学离得并不远,只有三站地,我还没进过大学,进去以后,简直觉得他们校园有我们学校十个二十个那么大,他带我大概逛了一圈,走过宿舍楼的时候,他让我以后就三点半的时候在楼下等他。我有些奇怪地道:“你不是在家里住吗?为什么要住宿舍啊,学校条件又没家里好。”
他垂着眼睛沉默,抿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阵子才说:“哦,没什么……大二下学期了,专业课越来越多,加上有时候学校里也有活动,所以这学期开始我想在学校住了,周末再回去。”
我噢了一声,他转头对我笑了下:“走吧,我先带你去院学生会登记。”
我说:“要登记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一些基本资料。”他解释道:“然后每周像打卡签到一样地签个字就行了。”
后来到了他们商学院的教学楼,去登记的时候,那个学生会干部好像跟顾林昔关系很好,一见面就跟他拍肩捶胸地开玩笑,然后瞟了我几眼,嬉皮笑脸地说:“上次领着的你说是你妹,那这次的又是谁啊?你对象啊?你怎么认识那么多青春小美女啊?”
“对啊,你嫉妒?”顾林昔也开玩笑地笑了下,我顿时有些心跳加速,尴尬而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他说的对啊是回答的哪一句。看了他一眼,却又听到顾林昔说:“是我家教对象,你快点拿本子给她签字。”
那个人立马抓着头发惊讶说:“啊?你不是说跟我一起去福利院教智障儿童的吗?我靠,难怪前天放我鸽子!”
“教谁不是一样啊?你去教智障儿童,实践报告还好写多了,随随便便就有一堆心得。”
“说得好听,那你跟我换啊,就换她就行了。比起给小孩擦口水,我也宁愿给美女擦眼泪!”那个男生说着便突然凑到我跟前来:“学妹,你别跟着他了,你跟着我吧,我成绩比他还好,而且我不光成绩好,我脾气也好,除了可能长得没他好之外什么都比他好,而且我特别专一,你考虑一下?”
他的脸贴得太近,我有点被吓到,不知所以地看了顾林昔两眼,他站在那里闲闲然地笑笑,我就跑过去,他抓住我手腕把我往他身后拉了一把,说:“看见没有?你滚远点!”
登记完以后,已经将近四点,顾林昔就近带我到楼上的一个自习室里去补习,到了五点半的时候,他说不然今天先这样,我就点点头,然后开始收拾书包。他看到我书包里有一个大的玻璃罐子,指了指说:“那是什么?”
“噢,这个啊……。”我把那个罐子拿出来,里面是一堆纸条叠的五角星千纸鹤什么的,我说:“今天早上去教室就看见放在我抽屉里的,不知道谁写张贺卡说祝我生日快乐。”
他愣了下:“你今天过生日吗?”
我说:“应该是新历的吧,我也不太记得,因为我爸爸一直都是给我过农历的。”
顾林昔静了几秒,我把罐子又收起来,继续收拾书包,却突然听到他说:“那要不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吧。”
我惊讶地道:“啊?不行啊……不用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我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地说:“你帮我补课,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不过……我没那么多钱。”
“说什么笑话啊?”他蹙着眉好笑地笑了两声,我愈发难堪地把书包拉链拉好,站起身来准备跟他道别。刚想开口,却看见他一直看着我,也站了起来,然后有些踯躅地说:“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