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空山新雨后,天气还是一样的鬼热。
我应该是被热醒的,但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比预定的闹铃还晚了将近十五分钟。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静静地想,昨晚那么雷鸣电闪的,加之又有令人面红耳赤心如擂鼓的亲密接触,本来还以为我会一夜辗转兴奋难眠,结果没想到这一整晚竟然睡得跟死猪一样,甚至连闹钟都没有吵醒我,看来我在把内心修炼成铜墙铁壁的道路上又更进了一步。
换好衣服出了客房,我往隔壁那间主卧瞄了瞄,门是关着的,估计顾林昔还没起来。我又跑到楼下匆忙洗漱,洗漱完后不忘尽职尽责地去倒狗粮,可没想到一跑出去发现黑茶居然已经吃上了,饭盆都差不多见了底。它见我过来,抬起头甩了甩尾巴,又低下头去接着吃了。我站在它面前感到很迷惘,举目四望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田螺姑娘抢了我的活计,就看见陈嫂在不远的花圃处举着水管浇花。
我三步五步跑到她身后说:“陈嫂,今早是你喂的狗?”
陈嫂被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拍着胸口后怕道:“哎呀,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昨晚下大雨你没能回去吧?难怪先生的车一直停那没走,原来是在等你!”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傻眼,祁肖从车上下来,远远地向我点头示意,我连忙跑回屋里拿了东西就往门外跑。
我跑到祁肖面前停下,他说:“叶小姐……。”
我火急火燎地打断他:“哦,祁助理,你今天又要去我们公司是吧?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可以搭你的顺风车,让你久等了,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我便雷厉风行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祁肖在我身后着急地“哎”了一声。
如果不是他哎的这么一声让我滞了一下,我大概已经一屁股坐到后座那个人的怀里去了。
顾林昔坐在车里,手里拿了张报纸,车门被打开,他淡淡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愣在原地,祁肖走到对面的地方拉开车门,“叶小姐,您请这边上车。”
我又呆了两秒,顾林昔已经重新把头埋进报纸里,我对着祁肖“噢”了一声,随手关上车门走到对面,说了声“谢谢”就钻进车里。
车开了五分钟,一车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司机和祁肖就像两个道具,坐在前面一声不吭,甚至连动都不动。而自我上车之后,顾林昔一直很安静地看他的报纸,我也不敢打扰他,就觉得他挺神奇的,这样一边开车一边看报纸居然也不会头晕。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他把报纸合了起来,慢慢地折成几折,塞在前方座椅的后面,然后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就要闭上眼睛养神。
我忙在他把眼帘封起来之前跟他搭话:“早啊。”
顾林昔偏过头来瞟了我一眼,眉目温顺,眼角处的痣漂亮得像朵花。我看他好像心情还不错,就又笑着说:“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啊,陈嫂跟我说平时你都是快要中午了才起来的。”
他闭了闭眼睛,有几分慵懒地把头转回去看前面:“自然是有事。”
我担忧地说:“啊,可是你的腿已经没事了吗?昨天晚上我们撞得那么激烈,应该还是挺严重的啊。”
祁肖在前面突然咳嗽了一声,顾林昔把脸一沉,压着眉看了我一眼,低低地道:“胡说什么?又不学好!”
我猜测他可能是业余去学过川剧,不然也不能变脸变得跟刮阵风似的那么快,于是疑惑地小声嘟哝了句“什么时候胡说了啊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他却又变回那幅不声不响的死样子,甚至干脆阖上眼睛不搭理我了。无聊地坐了好一阵,我看他好像是睡着了,就在车里左看看右看看,又在他刚才塞报纸的地方翻了翻,除了报纸好像还有一本杂志,我轻手轻脚地想把杂志抽出来看一看,却不想带出了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轻飘飘地落在了顾林昔的腿上。我连忙用两根手指轻轻拈起来,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在他没醒。
我把那张卡片打开瞅了瞅,是一张给顾林昔的邀请卡,一个玉石珠宝店邀请他参加明天的开业展。封面的标题取得很文雅,叫鸾凤和鸣,看来是个以婚嫁为主题的展览。我感觉顾林昔就跟明星还是模特似的,时常有一些商业活动邀请他去走台,但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被他随手塞在这里。我拿起卡片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这张卡片印刷得很精致,里面还印了几款昂贵的宝贝作为噱头,什么碧玺戒指,海蓝宝石项链,琥珀摆件之类的。我觉得能把一个石头还是树脂的玩意雕成那样实在是很厉害,就不禁多看了几眼。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下,祁肖在前面开了车门下来,我抬起头,顾林昔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侧过头来盯着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东西,我讪讪地笑了笑,急忙把卡片双手奉还:“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动你东西的,是刚才不小心掉出来的,我只是帮你捡起来而已。”
他把卡片从我手中抽回去,扫了两眼,又半垂着眼睛睨我:“还不下车,在等罚单?”
我连忙道:“噢,好好好。”转身从已经被祁肖打开了的车门下去,他对我说:“叶小姐慢走。
我说:“好,谢谢,你也慢走啊。”
他朝我点了点头,坐回车里车就开走了,我站在原地挥手,挥着挥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茫然地度过了一天。
一直到傍晚下班的时候,我才终于反应过来。我本以为今早顾林昔让车在门口等我,纯粹是他要来我们公司谈个什么事情,一时善心大发让我搭个便车,但看来又不是这样,好像他是特意送我过来的,而且听陈嫂的意思,他已经在那儿等了有一会儿,这个一会儿起码足够让他把一份十来页的报纸翻完,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不耐烦。
想到这里我感到很欣喜,想到那个爱情是个圆的比喻,我觉得他似乎已经开始朝我踢正步了,或者起码也是行进前的原地踏步。我又想到一句话叫爱要趁热打铁,于是立马就掏出手机想给顾林昔拨个电话,倾诉一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结果把手点在数字屏幕上时才悲剧地发现,我接近他已有半个月的时间,连肌肤之亲都快有了,却竟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我顿时又陷入了深深的失落和挫败中,在这样悲喜交加的心情下,我像个失魂落魄的野鬼一样飘回了顾家。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把我吓得差点真的没了魂。
我回过头看着向我走来的那个人,心里立马暗叫一声不好,人生何处不相逢,我真想跟他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努力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咦,怎么是你啊?哎呀,真巧啊!”
陆恒撇着嘴一脸怀疑地看着我:“巧什么巧?我是从公司一路跟着你过来的,跟了你那么久你都没发现,你出什么神呢?”
我故作无辜地道:“你跟踪我?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他振振有词地说:“我担心你啊,你每天一下班就跑得跟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似的,打你电话也不接,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我怕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抬头看了看我身后的院子房子,皱眉道:“这是哪儿?琰琰,你到这种富人区来干什么?”
我飞速地在脑海中权衡了一下,觉得如果告诉他说我是特意来这边散步的他肯定不会相信,告诉他说我是来这边探亲的就更是扯淡,以陆恒的脾气,大概会闯进屋里求证一下这里面的人到底是我的什么亲戚。所以我觉得,还是告诉他一部分事实较为保险,毕竟这世界上最难分辨的不是纯粹的真,也不是纯粹的假,而是半真半假。
于是我告诉他道:“哦,你也说这边是富人区,那这院子里住的当然是个有钱人了,我在给他们家当保姆。”
陆恒立马大吃一惊道:“什么,保姆?!”愣了一愣,“为什么,你缺钱吗?你缺钱怎么不跟我说啊,你给别人当保姆还不如给我当呢,他们给你多少钱,别说双倍,我付你三倍!”
我坦诚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保姆,是专门照顾狗的,狗保姆。”
他脸上的表情又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嘴角抽搐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语,我安抚他道:“我也不是缺钱,我这是义务劳动。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其实是爱心宠物之家的志愿者,像那种被人遗弃的城市流浪狗啊,还有像这家这种主人忙不过来所以无人陪伴的留守宠物啊之类的,都是我的服务对象。”
他反应了好一会:“爱心宠物之家?”
我眨着眼睛清纯地道:“对啊,就是爱心宠物之家,人称我爱心小天使。”说着控制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宠物医院的会员卡,“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他把我的会员卡接过去看了好一阵子,目光还是充满了狐疑:“不就是个宠物医院么,这种盈利机构什么时候变成社会福利站了?”
我觉得陆恒真的还是个很纯洁的九零后,殊不知,慈善机构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暴利机构,我不以为然地教育他道:“都这样啊,但凡暴利行业,都要做点慈善事业去掩饰他们资本家的丑恶面貌嘛。”
可他却仍是狐疑地盯着我身后的院子,一脸满满的求知欲,看起来很有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我又迟疑片刻,只好冒险走了最后一步棋,我说:“要不这样吧,你等我进去喂个狗,然后我陪你到我经常去当义工的那家宠物医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