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下室捣鼓了一会儿,再回来时,给他们拿来一瓶青梅酒,因为我个人喜欢甜的,所以酒窖里的果酒都很甜,度数也很低。
他俩眼巴巴的看着我。
“姐姐你这酒的颜色真好看。”允晴笑着和我说。
这酒我放了半年,现在正是颜色最清亮的时候。
我自豪的扬了扬下巴,将橙黄的酒放在他们面前,“这酒是我妈教我酿的。”
我一边开瓶盖,一边和他们说往事:“她喜欢青梅酒,觉得酸中带甜,甜后即酸,味道很丰富,很大程度上的刺激我们的味蕾,很像生活。”
“尝尝看。”我看着那小屁孩,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又问:“怎么称呼?”
这种交流方式很大人了。
看上去他也很乐意别人把他当大人,而不是像对待一个小屁孩一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我暗暗叹了口气,自卑的孩子努力地将自己伪装的强大,可被折翼的飞鸟还能飞?
蛮扯的。
有些人不经意给的伤害,却要别人拿一辈子去疗伤。
乐衷于伪装强大的男孩给出回答,“我叫许澈。”
他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可能在他的意识里,和别人介绍自己时总要带着三分浅笑以示礼貌吧。
“很好听的名字。”我夸他。
现在的人名字都取得不错,比如允晴,也比如他。
我的朋友不会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叫林秀秀。
我奶奶给我取的,不过幸好她没取个林秀花。
要不然可太秀了!一点儿也不富婆。
我一直没敢讲,幸好后来我妈做主去有关机构给我改了过来。
允晴紧跟着介绍自己,顺带加上我:“我叫张允晴,这位是微光姐姐。”
女孩的笑容太阳光灿烂,许澈腼腆的低下头,我听见他小声的回了句,“你的名字也好听。”
“你多大了?”我问许澈。
“十七,在十一中读书。”许澈回答。
“嗯。”我点了点头,把酒推向他,“喝酒,之后再和我们说说你的故事吧?”
有时候安慰人并不是需要不断的灌鸡汤,倾听才是最初的慰籍人心的方法。
他喝起酒来有一种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老成,端着酒杯晃了晃,仰头一口喝尽,豪迈洒脱之间又透露出孤独。我想他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喝酒。
才十七岁的一个人。
允晴却看着他,目露惊羡,“怎样?好不好喝?我第一次被允许喝酒,以前爷爷奶奶都不让我喝的,你难道经常这样喝吗?”
许澈笑着回答她:“好喝。很好喝!”
这是对我的夸赞啊!
我心里开心的好比吃了蜜糖,很少有人夸我酒酿的好,认真算起来,许澈是第三个因为酒夸我的人。
因为我也没怎么搬酒出来给别人喝。
但他喝了一杯就不再倒了。
我和允晴奇怪地看着他。
他有些许不自在,脸红了,“我从十二岁开始尝酒,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四五次了,都没有人劝过我别喝。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不喝了。”
“吃龙虾吧!可乐也好喝。”
我忽然有种为人之母才能有的心酸。要是我孩子会被我弄成这样,那我还不如干脆别生。
太遭罪了。
我拿出手机又点了份麻辣小龙虾。
许澈很不客气的带上手套,利落地剥开一只虾,把虾肉放在一边的盘子里。
“小时候,我妈也会给我剥虾,再把虾肉放到碟子里,我直接吃就是了。”
“可她还是走了。”
“很奇怪,她走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的,我觉得她终于离开了我爸那样的人,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他这突如其来的伤感让我应接不暇。
我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只好说了一句,“吃虾吃的就是剥虾,过程才是真正的快乐。”
“我妈也是这么说的。”
“你妈妈去了哪里?”允晴问。
“在首尔,重新组建了家庭,生下一个女儿,很好看,唱歌也很好听,才十岁就进了公司做练习生。那个叔叔也对她很好,从来不打她,他们每年会把我接去国外生活几天,无论是妹妹还是那个叔叔,都对我很好。”
再好又怎样?他终归不是他们的家人。
那父亲呢?
“我妈走后,我爸把外面养的女人带了回来,居然还有一个比我大的哥哥。”他自嘲的笑了。
“原来我早就不和他们是一家人了啊!”
“我有哥哥,有妹妹,偏偏他们又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他们离婚了,有了各自的家,却从来不管我这个孤家寡人该怎么活。”
“虽然一个男生说这话矫情了些,但我真的有好几次想过去死,一了百了。”
“可我不能,我变成这个样子,去哪里都像是多余的人,这并不怪我不是吗?可凭什么要我为他们的错误买单,为那个喝醉酒就家暴的男人买单?”
“这不可能。”
“所以我去喝酒,我倒要看看为什么酒能让平时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变成嗜血暴戾的猛兽。”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喝醉了都会有这样的举动,我想不通为什么我爸会用这种方式逼走我妈,在那个女人被娶进门以后,我爸像是变了一个人,无微不至,体贴温和。唯一的急眼就是看到了我。”
“就算我生下来是一个错误,不也是他们犯的错么?”
他眼睛一红,拼命让眼泪不从眼眶里流出来,低声暗骂,“混蛋!”
我和允晴忽然默契的都低下头去系鞋带。
再抬头时许澈已经擦干了眼泪。
这算是我们对这个男孩最大的尊重吧。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真心不知道该怎样去治愈,我大学时的班长到了现在都还走不出来,兴许真的没有人能走出来。
哪怕以后过的再好,可没人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残缺过的那些爱。
我眼睛一酸,忽然想起了我的父母。
纵然他们离开了我的生命,但我始终知道他们对我的爱。许澈不同。
他的父母健在,却在他的面前对别人无微不至。
其实他连个念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