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初身影如燕,没一会儿功夫,复又贴身踏着竭觉崖上散乱生长的花草树木、突岩碎石,回转上了崖顶。
……
菩华寺里,佛前香案上辰时焚起的香烟燃去了大半,年过古稀、长须白眉的老方丈在佛堂内殿打坐参禅。
身着的老旧袈裟上刺绣着七颗舍利子花样,与其他僧人穿着的袈裟大不相同。
他那神态如壮年人的模样,红光满面的气色,给人一种恍若隔世高人的错觉,如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寺不在大有他则灵。
“第三柱香了,可有行脚僧的消息?”
低沉雄厚的嗓音里仿佛透着庄严的钟鸣之声,如雷贯耳。
这也只不过是方丈常日里平静的一句话。
站在身侧,躬身点燃御赐檀香的光头中年僧人撩起青衣袖口,恭敬地递上香柱。
“方丈,如今世事,何不多找些行脚僧呢?院里的行脚僧都派了出去,尚未回来”
方丈接过香柱,微顿了片刻,将那三根檀香插入已经燃到底部香柱的香缸里,延续上了香火。
“那年轻人确是最佳人选,然此人来历不明,他……?现在何处?”
“未免打草惊蛇,他在竭觉崖睡觉,与小弥陀难提在一起”那中年僧人赶忙回了方丈的问话。
老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秃能还未修得难提,在佛祖面前,不可妄语”
“谨记方丈教诲”那中年僧人亦是合十,退回两步,跪拜在佛祖雕像前,自知犯了贪戒,故而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方丈闭目三拜礼佛,后道:“也不怪你,难提为七佛之一,身为出家人,若能修得舍利已是圆满。你虽是秃能的师傅……他若是于苍生有益,广积阴德,许有此望吧。”
方丈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破风声响。
一道黑芒闪过。
一把并非云京铁匠所打造而成的枫叶形暗器,直刺上香案;碰到香案后如一颗常人抛来的石子,蹦跶两下,平躺着不再动弹。
“保护方丈,有刺客!”那中年僧人心中一紧,猛然弹跳起身,扭头警惕着房门屋外,他伸长双臂护在方丈身前,探头去看,模样甚是夸张。
方丈则是连脚步也未挪动分毫,拿起那如是抛进来的暗器,眼神中略有惊诧。
私下里,缓缓运气护住手指经脉,解下捆绑在铁枫叶上的白布条子。
只是看了那白布上笔写的文字一眼,方丈便是再也不能镇定神气了。
“老头儿,我来还那一记飞刀”
看到方丈得到铁枫叶后踉跄后退的步子,每当初心里已然有了主意,跳下庙房侧的大树。
“你这浑货,怎敢如此放肆?”
拦在门前的中年僧人面色忽然大变,怒目圆睁。
“相由心生,如是如是如如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方丈吐纳一气,强自平定心态,嘴中默念一阵儿,这才转身止住中年僧人,道:“秃慧莫急,让老衲问他几句话。”
那中年僧人果然退开,让出门来。
方丈双指中夹着的铁枫叶,稍做用力,那枫叶便就穿透了庙门前的石雕灯塔尖上凸起的顶盖:“我佛慈悲,当初老衲若想取你性命,就如这石塔之顶。”
他方说完,只见那石塔顶上的灯盖儿一分为二,切口平整如那铁枫叶是一片无坚不摧的宝刀。
每当初暗自吞了口口水,当时他偷喝药酒时,瞥见和尚中对付自己的飞刀,那竟然是方丈亲自发的暗器?如果当时这老头儿跟我来真的……。
这也太变态了!
他心里惧怕,嘴上却还要强:满不在乎的道:“总之谢过老头子了”
每当初学着古装电视剧里的侠客抱拳作揖,惭愧道:“我可能不小心把你们安国塔顶踩烂了……”
他故作诚实,却把那拦在门前的秃慧和尚又得罪了。
“你小子!……”
那秃慧双眼几欲喷火,这才要开骂又被方丈摆手止住。
想来也是自己造孽太多,前几日把菩华寺闹的鸡飞狗跳,藏经阁里的书他拿的也都是孤本……
总不能什么都说了出来。
方丈果然不在意这些细节。
方丈见到铁枫叶之后,面色倒是和善了许多,教诲道:“年轻人难免犯错,错则改之,殊不知,不为恶时,福虽未至,祸亦远……”
每当初笑了笑没理他,再从怀里掏出一片铁枫叶,那枫叶上同样缠着一块儿白布。
他嘴中念叨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边将那物什随意扔到了方丈的怀里。
方丈细审片刻,双手渐渐颤抖起来,再见每当初又掏出一片铁枫叶抛将过来,合是第三片。
再三细审那三条白布上的墨迹,由叶鲁文写着:云地富饶,堪比盛世,重文轻武,奸佞朝堂,通霸豪商,贫富差距可谓天堑鸿沟,速递大叶。
“贼子……!”方丈长眉猛翘,怒喝一声,他青筋暴起攥紧拳头动用内力,瞬息之间三块儿白布顿时化为碎末,那碎布四散开来,如雪飘零。
“我大云痛失风火十六州,而今还要觊觎,咳,这些叶鲁蛮子!细作!”
每当初心中早已知道,在这云京乡野一路过来,看到太多差异;虽说每一朝代都各不相同,史册记载也有不确定的事儿,但是在这里,他见到了与前世历史上记载的乱世颇为相似的一面。
因此让他想起了那一句名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虽说方丈可能听不懂他的诗句,但还是看出了叶鲁国的暗探绑在枫叶暗器上的文字,和那密信中隐藏的玄机。
“方丈!发生何事了?”
秃慧从未见过方丈如此过,也顾不得这无礼的后生,急切问道。
方丈微沉吟,方道:“我菩华寺承蒙太祖陛下天佑,虽偏安一隅,在这云京之南雁山上立本以来,却也从不干预朝政。然而百年来战火四起,自太祖陛下云去,更是民不聊生,甚至割让土地。如今新帝登基,废旧立新,才有此太平日子。诶!谁料朝中元老重臣,腐根深种,不仅排挤新科魁首,就连文武百官也要看其脸色。陛下急欲废旧立新推动新政,匡扶社稷,夺回风火十六州,奈何困境重重。如今叶鲁蛮子还想趁虚而入,难道我泱泱大云,将再陷屠城割地之举?!……”
方丈言至此处,痛苦万分,胸中如坠磐石,沧浪两步竟是跌坐地上,吐气如牛。
秃慧忙安置方丈坐稳,取来茶水送服,这才解了方丈心中闷气。
“看来老了还是不能太执拗,瞧这气的……”每当初只顾自己不冷不热的没心没肺,也没理会秃慧那想要吃人的眼神。
“你个混账,王八羔子!身为大云子民,不知报效国家,整日里游手好闲,专来寺里捣乱,还敢在这儿说风凉话!?”
见秃慧又再破戒,方丈想要说他两句,反而是每当初先开口。
“我说秃慧大师,小民这一年多里过得可是没一顿饱饭,没一天安稳落脚的日子。你在这寺里大吃大喝,可曾想过下山斋济难民?啊?”他阴阳怪气,故意眨了眨眼,只把秃慧气的眼白上充满红丝,端在手里的茶碗被他硬生生掰掉了一块儿拇指大的印子。
“你……!你!”秃慧自知这小子滑溜的紧,打又打不着他,说又说不过,便哼了一声,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秃能,你在那里做什么?”方丈功力深厚,若非自伤,他人万难伤他,听到树后的呼吸声,便就开口问道。
秃能捏了一把汗,低着头乖乖的走了出来。
合十道:“见过方丈,见过师傅”
方丈看了一眼每当初脸上的贼笑,再看一眼秃能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已如明镜,单凭秃能不可能独自走出竭觉崖,定是这年轻人把他带出来的。
想到此处,方丈起身问道:“据我寺行脚僧得到的消息,叶鲁密探都是一批死士,他们如何能将这密信交出来?”
每当初也不隐瞒,和盘托出道。
“这么说吧,在数日前来贵寺的路上,从云京城里半夜三更翻出城外三个黑衣人,他们出城后迅速进入城郊的密林,那里事先拴着三匹快马,三人各乘一匹分三路出发,我就纳闷跟了上去,沿途埋伏射翻了一匹马,本为填饱肚子大吃一顿,谁想那黑衣人直接找小爷我拼命”
“也是他跌马摔得,又是在黑夜里,比起我一年多都在露天的大树上睡觉,视力抢了上风,没几回合把他绑了。”
“起初,我本也是为了吃顿马肉,总想着此事就此作罢,谁知那厮趁我不备,点燃了烟火筒报信,把那两个黑衣人也引了过来。”
“他们三人是要快刀斩乱麻,都起了杀心,还好小爷轻功好,取了他们马匹上的绳子,将他们三个夜盲绕着大树捆了个结实。”
“这枫叶就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本来打算把这消息给贵寺的行脚僧,没想到寺里有吃有喝,我就多住了几日”
“多住了几日?!”秃慧气结,这分明就是把寺里翻了个底朝天。
“如此一来,你就不怕他们寻你的麻烦?”方丈别有深意的道。
“那倒不会,我把他们绑了,吊在云京城门上,虽是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又写上了叶国密探,想必这光景,他们三个都在牢里……你是说?”
每当初打了个机灵,旋即释然:“就算是官里有他们的人,夜黑风高,也不会有人记得是我这个浪子所为。”
“少侠你又是如何这般肯定老衲不会出卖你呢?”
“不为别的,就为那险些要了我小命的飞刀打偏了,也为这几日里把寺里折腾的够呛,您老还能耐下心教导晚辈,更为了那一捋白须下,数十年还穿着的老旧袈裟,出自御赐绣衣院里缝在袈裟上的七颗舍利子!”
方丈轻笑,默然点头,感叹道:“我不伤你,也是看在你的轻功身法十分眼熟,别无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