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孤独呢?这一词在很久以前总是听爷爷这么讲,是指孤身一人吗?那为什么爷爷身边有那么多值得亲近的人还是会觉得孤独?所以雨归尘明白孤独并不是孤身一人,他曾理解的孤独是爷爷时常在安息钟楼边听着送别钟声边看着脚下行人不断,爷爷说,这是因为看到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发现未来也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有过去,于是眼前的一切以及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办法留住我的思绪,灵魂会自然而然地回忆起遥远的过去,容易感怀过去的人总是孤独的。
“海纳?”雨归尘试探性地喊海纳的名字。
“怎么了?”海纳回首看向雨归尘无措的双眼,觉着古怪,她看见雨归尘飘忽着双眼,她从未见过雨归尘这个样子。
“我们快到了是吧。”
“还早。”
雨归尘收回了话锋,他并不想要海纳这个回答。
脚下浮云升高了,天中之南地势较低,一直到焦土大陆才会逐渐上升,偶有几次雨归尘和海纳都看见一片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土地,森林在这里算得上是稀少,这一路雨归尘能看到大片草原,却很少能够看见茂密的森林,夜里,阿瓜在一处湿润草原上停下,不远处就有小溪,从天空上俯瞰时并没有看到居民小屋之类,雨归尘觉得这浪费了大好的风景,他一向认为这样的地方是值得有人世代居住的。
阿瓜慵懒地卧在草地上,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雨归尘已经忘记上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什么时候了,雨归尘撕开放置了许久的肉干,太硬,他咀嚼了很久,海纳却出奇地安静。
“大概是快了。”海纳道。
这正是雨归尘白天正想听到的回答。
“那海纳接下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成功了,我和你也会成为陌生人。”就在马修苦思冥想的那天夜里,雨归尘同样也在思考关于发生在爷爷身上的种种,他想知道关于改变历史的后果,他想到在遥远过去,如果历史没有让流星陨石降落在楼兰境,也没有让瘟疫出现在海纳的故乡,那么雨归尘也不会和海纳相遇,这一路将归于寂渺,雨归尘不自觉害怕,他怕忘记海纳,忘记池昳,忘记阿瓜,同时也会忘记沙丘,钰,江流,忘记守誓,鲸冉,冲京凡司,还有菲尼克斯和艾尔比,马修,雨归尘自己将回归于十七岁时在安息钟楼顶端,对现在的一切一无所知。
“也许吧。”海纳貌似总比雨归尘更加凉薄,有时她拒绝雨归尘将她从同伴中摘除,又似乎对一切都保持距离。
“不在乎,那是最好。”雨归尘倒在柔软草丛上,一阵青草被压扁的窸窣声传来,夜里生物不断发出扰人安眠的声响,雨归尘发现秋天已经开始了,虽然草地还没开始枯黄,但他提早地感受到了。
“我大概会在家乡从年轻再老去。”
海纳也悄然睡着了,雨归尘仅能听见海纳在嘈杂夜里,微微的呼吸。
翌日雨归尘起的比海纳早,在天还没有照射出一缕阳光,这里只是有些微微黑,就像刚醒的双眼,阿瓜听闻异动睁开双眼,先看向海纳,才将眼睛挪到雨归尘身上,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守着黎明的晨光,雨归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叹息什么,他察觉缺少了些什么,于是鼓起来风,风吹动草发出窸窣的声音弥补了清晨太过安静,他说服自己,“如果可以,在蜃楼海,不与海纳相遇。”这几乎成了一个愿望,因为似乎明白为什么爷爷还会记得池昳,还会记得旅途上的种种,但在一切揭晓前,他不准备猜下去,将一切猜想都暂时埋在回忆之海中,任凭沉浮。
“楼兰人可以窥探自己的记忆,那你知道为什么楼兰人不将忘记的记忆再找回来吗?”爷爷在楼兰境崩塌前几天这样问雨归尘。
“因为这样有违自然规律。”雨归尘记得他是这样回答的。
“不仅仅是如此,楼兰人是害怕回忆起过去,那些包含着酸甜苦辣的记忆往往能够勾起一个成熟族人对过去的思考,楼兰人是擅长思考的,但思考并不能让人成长,经历才能。”
“那过去不也是经历吗?”
“过去是过去,他不可能出现在下一秒,而未来就可以,你无法吃掉一个已经吃掉了的苹果,这和记忆也一样,你无法彻底理解已经过去的现在。”
雨归尘感觉到风停了,但远处草却不断摇弋着,阿瓜挪到了他的身边,将风挡住,海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知道在雨归尘身边坐了多久,光顾着回忆,雨归尘将双眼所见之物都沦为虚幻。
“我们大概要出发了。”海纳看到雨归尘回过了神。
“嗯。”雨归尘站了起来。
此时破晓的光露出了头,雨归尘没能等到亲眼见证,就已在阿瓜的龙鞍上看到了光芒早已出现在各地大陆上。
焦土大陆终于初露身影,和刚到达这里海外之地时所看到的一样,红色的焦土没有其他颜色,沟壑纵横的深涧中仅能看到几种这里独有的生物,天空中飞翔的鸟却多,各类颜色俱全,三足四足也都有。
地势开始攀高,那块石碑在地图上并没有记载,唯独雨归尘的脑海中却有种挥之不去的吸引,他告诉海纳在某种方向,有某种力量在牵着他走。
石阵乱立在焦土中,矗立的一个个石柱于周围有着极大的反差,雨归尘在高空,脚下是巨大的石阵迷宫,在正中心有个巨大的石碑,绀色碑文用古老语言书写,雨归尘看不明白,但他能够感觉到正是石碑发出的吸引让雨归尘来到这里,与此同时右手符文炙热得出奇,雨归尘将右手放到石碑上,却陷入了如窥探记忆一般的感觉,就好像石碑拥有生命和记忆似的。
雨归尘看见,数个男人或者女人分别都来到这里并将手放在石碑上,雨归尘注意到他们的耳朵,毫无疑问,都是来自大海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