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愿意见他一面?”
守誓陷入沉默,呆呆地盯着点腐朽木板间缝隙中不断进出的虫子,狭间生长着苔藓植物,一片寂然,而虫子触动几次苔藓的须,恍惚间守誓好像看到了苔藓的生长。
守誓摇头:“不,我不想见他,即使我知道他一定为此而感到愧疚。”
雨归尘与海纳相觑一眼,他们都不想强行将守誓带到葛安诺·希尔巧的面前。
雨归尘使得那铺满稻草,满是跳蚤的旧床板长满绿茸茸的绒草,守誓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躺过这么柔软的床,细藤编制出的吊床让两人勉强过夜。
翌日,被嘈杂的谩骂声和嘲笑和不时投掷的石子在腐朽木板上砸得沉闷又躁耳的声响让本熟睡的三人惊醒,雨归尘离开吊床,透过窗子看向窗外。
几个不经世事的小孩手中拿着大小各异的弹弓,嘴中一边说着:“早死鬼的孩子,起床咯。”,身边的小伙伴时而笑着,却从未停止手中正干着的荒唐事。
守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雨归尘身边。
“又来了,还真是玩不腻。”守誓无趣地望了一眼窗外,呆呆地看过一眼后,就离开了窗边。
雨归尘看着守誓的脸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无事发生过。
“他们常来?”雨归尘道。
“几乎天天都来。”
守誓再一次躺在满是草绒的床上,试图去感受余温,但是冷得太快,只是坐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赶他们走?”
“母亲说,小孩子而已,他们喜欢闹,就让他们闹,只要不对我动手就行。”对于这种事情守誓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雨归尘再一次看了一眼窗外,他貌似能理解守誓的心情,就算如此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这时是海纳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朝着外面吹起令哨。
不久阿瓜不知是从哪里飞了过来,身上伴着龙爪上伴着泥土,龙鞍上的东西多少都沾了一点泥。
那几个小孩看到巨大的飞龙从天俯冲而下,惊慌无措地四处逃散,大多数是照着来时的路线,跑回家中,寻求母亲的依偎。
“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么脏!待会再收拾你!”海纳生气地对着阿瓜咆哮道。
而阿瓜像犯错的孩子,站直身体,不敢动弹,直到海纳气鼓鼓地离开窗边,这时阿瓜看不到海纳才缓缓爬在地面上。
“海纳是训龙族?”守誓看向窗外的阿瓜。
“嗯。”
“训龙都消失了,为什么这条龙没有?”
“大概是舍不得海纳吧。”
正如守誓同样不舍得母亲,最后又不得不失去母亲,守誓羡慕阿瓜有选择的余地,他记得当母亲奄奄一息时所发出的每一个呼吸,记得努力睁开眼睛张望着守誓的脸并祈祷不要忘记的那个眼神,记得无力睁开眼睛时嘴里不断呢喃的守誓的乳名,还记得母亲死去时在身上还留存的温度,他记得一切,还那么清晰。
海纳走近阿瓜的身旁,至始至终没有真的动手打过阿瓜,只是在一旁训斥,而阿瓜也仅是趴在地上时不时看看海纳的眼神,怯怯懦懦地受训。
“如果不是他,我也就不会失去母亲了。”守誓看向海纳,他看到海纳身上母性的光辉,让他不得不反复想起他的母亲。
“嗯,我大概能够理解。”
“所以我不想见他,这憎恨并不虚伪,我认为,这是伟大的憎恨,”守誓对着雨归尘道:“母亲说过,一切因为所爱,所思念,所牵挂的人受到的伤害都可以憎恨,而这份憎恨是伟大的,同时也是不需要理由的,霸道的憎恨。”
“我也憎恨。”雨归尘摩挲右手上的符文,暗自叹息,他当然有资格憎恨,他失的同样是所思念所爱所牵挂的东西。
不久,守誓离开了,他没有管雨归尘,他要为了生存,要活着,为此他每天都在外跑腿赚那点可怜得可以的钱,仅为了填饱肚子。
而雨归尘和海纳再一次来到晶石面前,和上次一样,迷幻,扭曲,不真切的感觉,进入到了晶石世界中,葛安诺·希尔巧等候多时。
葛安诺·希尔巧出现到雨归尘的身后:“你们已经见过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是的,”雨归尘回头看却没有人:“但是他不愿意来。”
“为什么?”这时葛安诺出现到竹屋顶端。
“因为他恨你。”
葛安诺终于就立在雨归尘面前,用那副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和晶石的交易。”
听到这里,葛安诺·希尔巧不可置信的眼神也渐渐掩藏,成了一股失落和自责的死气。
“这样,”葛安诺·希尔巧道:“我明白,我明白。”
“或者,我可以帮你代传一些话。”
“没有。”葛安诺沮丧地出现在竹屋边,坐在了那里,头也没有抬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你告诉他,如果他愿意来,我可以让忘记从前的记忆。”
“删除他的记忆!?”雨归尘乍起,这样的能力楼兰族人中也常有人可以做到,但这样的魔法是族中最为禁忌的魔法,只能对穷凶极恶的犯人使用,如果贸然使用,不仅会受到长老的惩罚还要剥夺族名。
“唉~葛安诺叹息一声:“告诉他吧,我知道的,这样至少不会让他那么痛苦,矮人族总是过目不忘的,有时候忘掉也是一件好事。”
雨归尘也犹豫,他不知道删除记忆对守誓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可能是意味着苦恼源头的消失,也可能是意味着失去记忆变得空虚。
“好吧,我除了告诉他这些外,我什么都不会做。”雨归尘想起已经失去了的族人和消失在沙漠中的楼兰境,这时他也明白,他没得选。
海纳问:“怎么了?”
“没什么。”雨归尘略显憔悴。
海纳还是没能进入晶石内,便再也不尝试了,阿瓜又不知去了何处。
夜里,守誓归得很晚,雨归尘已经等了许久,守誓满身大汗,湿透了的衣服被脱下,走到池塘边反复搓洗,窗边借着月光,雨归尘能看见瘦骨嶙峋宛如皮囊包裹着骨架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