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罪孽?大抵是选择消失在尘世中的楼兰人。难道身为楼兰人就有资格被称为罪孽这样的称号吗?并不是,触碰了历史,妄想成为神祇才是罪无可恕的罪过,身为命运中的支流在汇入最终的眼之前,都不可违逆。
雨归尘倒在沙尘暴的中心,风眼渐渐消失,狂风后的沙漠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沙子不停的走着,又离开而已。
“停了吗?再久一点好了,算了,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雨归尘很清楚风阵卷起的沙尘暴已经消失了,这样的风沙,周围不可能有活物,再躺下去只会被晒干。
楼兰的入口已经消失了,这是唯一的入口,现在已经不是了,传说中美丽富饶口口相传的传说现在真的成为了传说。
“破碎大地与渺渺星辰皆在,黄土与草原编织,安息钟楼悬浮在中间,楼兰成为了死木灰。”爷爷说着说着就安静了,雨归尘摇了摇爷爷的手,失神的双眼弥留幻境中被拉回,微微颤抖着笑着说:“还有呢,大陆崩碎,飞入星辰中,深渊般无际的黑伴着星变成了镜,那镜竟也不是镜,似水面般柔软冰凉,飞石坠入“镜”中从水里窜出,星河洗礼后的人便有了进入天的资格,那镜后的世界,绿草和白云相依,从远处传来深邃的呐喊声,过于离奇,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离奇,但能感到透彻的平静,天之权告诉我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悬崖出现,悬崖下是羊皮卷撰写的历史,巨大的飞兽游离在其中,我确信是它发出的那声音,它哭历史中便会掀起海啸,拍打时出现山崩,呼气骤起狂风,天之权与飞兽同为一物,只要执有天之权便可改变历史,书写未来。”
雨归尘曾听爷爷说过,楼兰本会成为黄沙厚土,是爷爷用天之权改变了历史,楼兰本会在尘世中发起战争,最后消亡。
“安息钟楼一直都在,我不过是历史中的一枚棋子。”爷爷的眼神再次变得呆滞,雨归尘深深凝望这双呆滞的眼,不一会就不安地再次打扰,已然消失了呼吸。
他最后也没解释为什么安息钟楼一直都在。
雨归尘的嘴唇已经干裂,干咽口水让他极为不适,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死在黄沙中,拖着力竭的腿,眼中失去了光芒,眼前一黑栽倒在沙子中。
在沙子里拖动重物的声音,雨归尘的右脚踝被紧紧勒住,原来被拖着的人是他,骆驼背上的人正商量着怎么处理雨归尘,他们都包裹着厚厚的头巾,武器随身携带,雨归尘挪动着身体,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那两个人看了一眼,又继续聊着,这一大串的驼队最前面带队的人后面跟着四五个,中间有人看着骆驼拖的货物,最后面两个看着雨归尘,唯一会横穿大漠的是黑商,这群人应该正高兴半路上捡到个半死不活的,能买出去多赚点钱。
雨归尘拼命挣扎也没有人多看一眼,放弃挣扎,对于雨归尘来说或许是现下最好的选择,右脚脚踝被勒得很紧,被拖着沙子不断从他脸上移来移去,深深叹息,这是雨归尘在抱怨,一个年仅十七的少年,短短几天便经历可能他一辈子都没想象过的故事,他不明白,命运所指,爷爷口中说的命运和降临在命运中的他究竟是都意味着什么。
雨归尘累了,嘴唇出血了,沙粒不断进到雨归尘的嘴里,顶着不适,雨归尘还是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不是黄沙大漠中,镣铐紧紧锁着雨归尘的手,不知睡去了多久,能感受到的脑不适的嗡鸣声这大概是残余的药效,雨归尘与商品货物摆在一起,旁边就站着黑商,这里人群涌动,各路商贩紧紧挨在一起将本宽阔的路面挤得狭窄,贩卖奴隶的商人很少到这里,因此雨归尘的价码格外的高,虽然一些黑商也在来时准备了一些奴隶,但路途遥远,且补给太少,死了大半。
那些身上有些钱的主,通常都喜欢买一些奴隶,试问这样毫无风险,可肆意践踏的,在他们眼里失去自由的人,又有什么可顾虑的,死亡也不会和亲朋好友有任何联系,受伤更不会感同身受。
雨归尘知道,大多数奴隶的一生,都在劳动,为劳动而死,为主人而活。
这里的贩卖奴隶的规矩,买出去的奴隶能得到黑商从他这里赚到的五分之一,这并非什么特别的善意,仅是因为主人们大多不愿意为奴隶治病,留着这些钱能够多活几天,在奴隶眼里简直是嘲笑。
雨归尘身上什么都没有,想活着就必须得到那些钱,他有能力逃跑,他知道这些人留不住他,他现在只是想休息了,等一等被买走,再离开。
弓着背,白色的胡须被老头仔细摩挲着,魁梧佣人牵着一根麻绳,佣人身后四五个奴隶,衣冠不整的,看似是被抓的乞丐,瘦骨嶙峋,老头也没有挑,只要是奴隶便买下,雨归尘也不例外。
拿到钱他跟着队伍一直走着,身后的奴隶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这些人眼里没了光,呆滞着,往前走,雨归尘也装作失了心魂,以免被老头抓到用来立威,像对待未驯化的狗一般,肉体的疼痛也能让骑士屈服。
钱拿到了,药效彻底消失了,雨归尘想老头家给奴隶的饭菜也不可能太好,现在,雨归尘想要走了。
雨归尘轻而易举就挣脱了绑在双手上的麻绳,绕了一圈套在手上,装作还绑着的样子。
黑市要到尽头了,老头没有想要滞留的意思,在转向中,雨归尘消失在奴隶队伍中,就连身后的奴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只惊讶地叫了一声,又安静了下来。
高墙之上,雨归尘看着队伍离开,奴隶中不乏貌美的少女,稚嫩的儿童,但这些都没有意义,身为奴隶的那一刻,并且失去信念的那一刹那,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权利,成为一件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