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皇家园林内传来拉货的声音。皇家园林库房门前,停着五辆大卡车,身穿汗衫的工人们正被催促着从库房内搬出一箱箱大大小小用稻草、木架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不明物品,有序地往卡车运。
有的箱子竟然有一人高,有的奇重无比。工人们搬得十分吃力,一个满脸汗水的工人把脸往衣服上蹭了蹭,问在不远处的夜色中来回踱步的人影:“苏当家的,这是啥玩意儿啊,这么沉?”
与他一起搬得同样汗流浃背的工人调侃:“就你笨,这皇帝老儿住的地方搬出来的,不是黄金就是什么铁器的宝贝呗。”
第一个工人好奇:“什么?黄金?”
苏慕容不想他们多加揣测,立刻打断道:“我们时间不多了。赶紧的!”
工人们只好识趣地闭嘴,很快整片区域又恢复宁静,夜色中,只有工人们喘气和用力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催促和叮嘱。
看着工人们跑进跑出搬得热火朝天,库房门口伫立良久的易培基,不自觉“唉”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唐伟国知道他的担忧,安慰道:“兵分两路,以防万一,这是最周全的办法了。”
易培基像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要远行一样的怅然:“想到路途遥遥,前途渺茫,我的心就久久难平。”
唐伟国看向远方,双目炯炯有神,那目光好像能看穿前路的千山万水、能看穿未来。他一字一句道:“国家尚且前途未卜,更何况这几百件国宝?”
易培基感叹:“所言甚是,国家前途未卜啊。”
突然他低声问道:“你可知这几百件国宝的价值?和它们的......”
唐伟国接话:“凶险。”
易培基全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唐伟国:“你们......!”
唐伟国没有看他:“蔡先生告诉我们了,这几百件宝物里,有九件与旁的不同。它们既珍贵又玄妙。”
易培基点点头,他担心国宝也担心这些运送的人会遭遇什么凶险。
易培基凝视着不远处的箱子,心情复杂:“这些文物即将流落在外,我是亲手将它们送出去的人,若是它们有个万一,我不知如何向后人交代,我知你等必会全力以赴,易某在此重谢各位,万望珍重!”边说边向唐伟国施礼。
唐伟国忙回礼:“我等既已答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时,不知何处跑来一个胖小厮,气喘吁吁地对唐伟国道:“可以出发了!”
唐伟国对易培基道:“我等虽一介匹夫,但也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前路漫漫,畏缩不前终无退路,唯有放手一搏,为理想中的那个天下而战。我言尽于此,先生保重。”
说完,唐伟国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脸震惊的易培基。
看着唐伟国的背影,易培基意味深长叹道:“位卑不敢忘忧国啊。”
他站在夜色中,目送卡车远去,月光下,树影婆娑,孤影一人。
那些已经走远的人,为自己的命运做了选择,毅然踏上艰难又凶险的路。
深夜,十几辆卡车悄悄地开出了京城。
带着家眷和国宝的光禄七怪这一队人马,不仅是最早离开的,也是唯一不公开的。他们要带着这几百件文物消失在上头预先定好的秘密地点,等局势稳定再回来。
拿着政府的通行证,一路飞奔了五天,畅通无阻。接下来终于要入山,从入山开始,唐伟国就没有说话,一直端坐在开路的卡车副驾驶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的状况。
早就听说秦岭一带有山匪,他们这一行人身上的武器有限,万一打起来必然动静不小,若是暴露行踪,闹得全国瞩目那就完了。
入暮之后,山中不会完全黑下来,能看到一层冷光披在所有的山上。地上积了一层薄雪,在月光下格外清冷。山林中笼罩着忽浓忽淡的雾气,看不分明。
忽然前方雾气里有点点忽闪的灯光,唐伟国向前探身,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那点点灯光像是离得很远,唐伟国却不敢放松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突然,他发现灯光越来越近,似乎在晃动!
起初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揉了揉眼睛,就听到一旁的司机叫道:“老爷,那是......”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司机的话还没说完,越来越近的灯光已经飞到他们正在行驶的车斜前方,落地的瞬间轰地燃起一片火焰。唐伟国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坏了!
立刻已从后袋里摸出枪。
他叫司机加快速度逃离,接着车旁也陆续落下火花。他们的车疾驰着躲避天降火花,唐伟国不时从后视镜看后面的车队,发现后面烟雾弥漫,火光四射,后面的车队却没了身影,也许因这流星雨开始时被拉开了距离。
火焰在车队四周燃起,似乎是要阻挡他们的去路。
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唐伟国迅速朝着火花飞来的方向开了两枪,然后又朝天上开了一枪。
司机加快速度往前冲,猛地一踩油门,就听到后面车上的苏慕容扯着嗓子冲着他们大喊“快跑!”
苏慕容朝车外抛出一颗烟雾弹,落地的瞬间炸出了浓重的烟雾,紧接着后面的车队也都陆续抛出烟雾弹,浓重的烟雾将唐伟国后面的车队全部遮挡起来,四周的火被烟雾吞没,很快灭了。唯有开路的车还在飞速前进,冲进黑暗的山林之中。
后面的车队停了下来,因为苏慕容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朝天一枪,分道扬镳”。
唐伟国先开路,如果一小时回不来,其他人绕道继续赶路。开路的唐伟国随时做好引开危险的准备,这是他们出发前的约定。
唐伟国边跑,边朝着火花飞来的方向开枪,突然一声巨响,车玻璃被一颗外来子弹地打碎,唐伟国眸中寒芒乍闪,向靠背一缩,抹了抹额前冷汗。
他意识到一个危险的问题:对方也有枪!
紧接着,子弹如雨点落下般打在车玻璃、车身上。唐伟国朝车窗外扔出照明弹,照明弹的光亮划过天空,将黑暗的天地撕开一道口子。
借着照明弹的亮光,唐伟国看到不远处山坡上有一群人正朝他们跑来,身穿乌漆嘛黑的衣服,不是军人,是山匪!
照明弹熄灭,大山再次回到死寂的黑幕里。
如果停下,必死无疑。
幸好文物全在后面的车队里,而他的车里是唐家的打手。
他隐隐感到致命的危险即将降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抛在很后面的车队,但浓浓的黑暗外,什么都看不到。
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后,似乎不想看到即将发生的厮杀。
霎时间,天地间巨大的黑幕里只剩一辆车,仓皇前行,但他们并不孤独,因为还有在不远处的山匪陪伴。
苏慕容在车中焦急的等着,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抢响,还有吼叫声,然后又是一阵枪声,他透过浓雾,看到远处的山坡火星不断。从纷乱的枪声判断,而且对方的枪和人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声音开始渐渐消停,而他的眼眶湿润了——也许,前面那辆车已经没有活的人。。。。
苏慕容正想着,车门被人用力敲打,英睿明站在门外,声音带着哭腔道:“老唐一定凶多吉少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慕容看了看远方的火光:“按计划,绕道!”
英睿明说好!正转身要走,被苏慕容叫住:“把枪拿出来!”
车上剩余六家人和唐家家眷纷纷拔枪上膛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就连妇女也端起了枪。
车队掉头,往来路撤。
苏慕容的卡车上,唐夫人抱着三岁的儿子,蜷缩在木箱之间,那几个装有特殊文物的木箱被她挡在身后。
这时怀里的儿子眨巴着疑惑的大眼睛,抬头问妈妈,爹呢。
唐夫人强忍泪水,没有说话,只是将环抱孩子的手臂搂得更紧了。
她脑中回荡着老唐对她的再三叮嘱:“如果出事,就打开你身后那个小木箱。记住了!打开那个箱子,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唐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立在自己身后的箱子,暗暗要紧牙根。
东北战火不断,京城暗潮汹涌,更是方兴未艾,局势仿佛要摧毁一切般,让人感觉无力抵抗,此时的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需要丈夫的臂弯。
但凡萌生一丝退缩之意,她都暗暗告诫自己,身边的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丈夫用命守护的东西。她不知为了这些文物,会有多少人牺牲,只知道他们夫妇二人、甚至所有同行之人,都必须前赴后继,毅然决然地挡在这批文物和危险之间。
苏慕容的车飞快前进,突然前方路中间出现了一个人影,司机急忙刹车,就在距离那人半米的地方,飞驰的车停了下来。
车灯映照在这人的脸上,他正面色铁青,一脸愤怒地盯着他们。司机哆嗦道:这......这是人是鬼啊?
那人盯着苏慕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