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在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司令部里,第三骑兵旅旅团长南次郎正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拭着他视若珍宝的军刀,叼着烟斗的嘴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此时他脑海中正回味着刚才经历的一场“表演”——他杀了几个中国军人和平民,那些没骨气的中国人在他面前下跪求饶,鼻涕口水都蹭到他新换的军装上......他一阵恶心涌上喉咙,挥刀砍下他们的头颅,随着一声声脆响,鲜血四溅,这美妙的颜色昭示着他的威武。
他,关东军的旅团长,在围观的属下面前出尽了风头,多么风姿飒爽。
现在已是深夜,室内外静的仿佛能听到南次郎擦拭军刀的声音。这时桌上的油灯晃了一下,沉浸在回忆中的南次郎并没有在意,更不用说会留意到紧闭的窗外隐约闪过的一道黑影。
突然,晃动的油灯骤然熄灭,黑暗中只听到一声轻微的摩擦声,紧接着是拉动抽屉翻找东西的声音,就在油灯重新燃起的瞬间,紧闭的窗外再次闪过黑影,这一次是数道黑影,而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办公室依旧明亮,南次郎却已歪倒在楠木椅上,停止了呼吸!除此之外,室内没有任何变化。
显然,灯灭的一瞬间,这位自命不凡、凶狠残暴的旅团长离奇死去。
就在南次郎被杀的后的第二天,一份名为《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的文件,被放在了北京的研究院院长蔡元培的办公桌上。
蔡元培欣喜道:“唐先生果然技艺超群,能够潜入戒备森严的关东军司令部拿到这份文件,真是帮了政府大忙了。”
办公室内只有蔡元培一人,此时他正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一个人的回应。
冰凉的月光将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映在窗户纸上,令整个办公室内充满了异常肃杀的氛围,蔡元培内心暗暗打了一个寒颤。
“要不是日本人罪有应得,这种杀人偷盗之事我和兄弟们是绝对嗤之以鼻的,之后此等事请勿再相拖。”
窗外传来一个愤慨的声音。
“我等身怀绝技,励志救国救民,不曾想被安排做这样一件事,苦练的技艺竟然用于杀人!于理应当,于本心,却感到不甘!”
说完,窗外的影子欲要走,却被深谋远虑的蔡院长叫住。
“唐先生,我知你们的原则,但现在国难当头,蔡某还有一事相求!此事只有各位侠士能够做到,请唐先生务必答应。”
对于窗外人的态度,蔡元培不得而知,但是他深知这个忙,事关重大,以窗外人的心性品德,必定会答应。
片刻冷场之后,窗外的声音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愿闻其详。”
蔡元培恳切道:“这事与令祖大人用性命从圆明园救下的那个小香炉有关,蔡某恳求诸位侠士将此物与皇家园林的文物运出北平!”
北平的秋夜,天空中挂着的一轮泛白的明月,让人感到秋季舒服的微凉。此时香山的枫叶正是最红的时候,可是没有人有心思赏了。
京城每日的《救亡情报》都在给读者呈现着触目惊心的战况,看得人心惶惶。
但今天的报纸,除了记录了响彻天际的炮火声、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一起轰动各界的“南次郎遇刺案”。
这起没有痕迹、没有证据的离奇杀人事件很快传遍全国,杀人犯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凶手能游走于戒备森严、武器先进的日军司令部,悄无声息地杀人、偷盗、最后全身而退,说明他一定不是一般人。
各界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凶手是司令部内部的人,为了谋权篡位杀人,有人认为日军罪有应得,天道轮回,有人认为南次郎是自杀,但官方一口咬定这是中国人干的。。。
最终,这一起离奇案件由于找不到真凶只能悬而未决。
唯一的成果是,南次郎丢失的机密文件《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被媒体曝光。
它暴露了日本灭亡中国和掠夺文物的计划,各界纷纷对日本严厉声讨,日本方面颜面尽失,只能延缓行动,以平息中国人民的怒火和国际社会的谴责。
即使这次事件延缓了日本的行动,但一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九一八事变,华北已告急,正在读报的皇家园林博物院院长易培基更是忐忑不安。
在月光的笼罩下,皇家园林那金灿灿的琉璃瓦顶显得祥和宁静,而院长易培基的内心却焦灼不安。
读完惊悚的报道,他猛地合上报纸,愤怒道:“岂有此理!这日本人,吞我河山、烧杀抢掠,还诽谤,这等事,怎么可能是中国人干的!这明明就是发动战争的借口!”他哼了一声,“眼看就要打到华北了,政府竟然还没有消息!”
小小的办公室内,同样内心焦灼的是站在办公桌旁的副院长马衡,他握紧的拳头闷声砸在电话旁,低头叹了一口气:“即使政府没有反馈,我们也要挺住!不能让皇家园林成为第二个圆明园。。。”
话音刚落,面前的电话响了,易培基快步赶到电话旁,火速拎起话筒只是喂了一声,就有人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电话那头是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宋子文的声音:“培基,你的申请通过了,尽快打包文物运往南京!”
易培基大大松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宋子文又交代了些事,易培基连连点头,满脸的愁容终于划过一丝喜悦,他刚放下电话就听身后传来马衡的声音:“院长,有贵客。”易培基闻声望去,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大名鼎鼎的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
蔡元培一身青衫,头戴礼帽,帽檐压的很低,易培基看不到他的表情。
蔡元培此时正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外,看上去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易培基脑子正被喜悦冲刷得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面前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人物此刻出现在他门前的用意,于是双方呆愣了片刻。
此前,易培基等因提出皇家园林国宝南迁的主张而遭到社会各界的反对,反对派中不乏有鲁迅、胡适等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他们正用各种方式号召全国人民反对他的提议。
之所以提出文物南迁,是因为他的心中日日夜夜都萦绕着一场大火,一场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熊熊烈火,那窜动的火焰中回荡着欢呼、惨叫、陶瓷破碎、书画宣纸撕裂、房屋倒塌等等各种令人心碎的声音。
大火不仅烧掉了一个东方的“万园之园”,烧掉了数以万计的文化瑰宝,更是书写了中华民族屈辱的历史,它向世界宣告了这个曾经雄霸天下的民族如今软弱不堪的事实,她竟弱到无力阻挡他国军队进入自家的后花园烧杀抢掠。
甚至刚刚崛起的小国——日本,都开始对这个富有却弱小的国家生起狼子野心,蠢蠢欲动起来。
每每想起那一场大火,易培基等人就心如刀绞,万一。。。万一皇家园林的文物也同样惨遭厄运,那是多么耻辱!多么可怕!
智慧勇敢的中国人民,怎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明明可以防范,为什么要幻想着坏事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我们要愚蠢地乞求世界的怜悯还是勇敢自救?
要自救!
如今东北沦陷,战火即将向华北蔓延,皇家园林里的文物必须移走!
但是,易培基等人用心良苦的筹划却遭到各界人士的反对,有说国宝都跑了,人民哪还有斗志继续抗战?有说文物又不能救命,不如拿去拍卖换钱买军火。。。
面对当前的局面,易培基焦急万分,不禁猜测,眼前这位贵客,也是来反对他的吗?
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寒暄:“蔡院长,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蔡元培点点头,无声地进办公室,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愁眉紧锁的脸,但这表情与易培基的不同,更为复杂和深沉。
才走两步,蔡元培突然回过头对身后跟着他的马衡道:“请关上门,我有要事与培基说。”
确认门被妥妥地关好之后,蔡元培立刻开门见山道:“皇家园林文物南迁之事,想必易兄已经知道,政府通过了你的提议。”
站在一旁的马衡顿时满脸惊喜。
蔡元培却似乎并不欢喜,继续说:“各种凶险与未知,易兄一定心里有数,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皇家园林内那一批特殊的文物。”
易培基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特殊的文物”?蔡元培竟然知道皇家园林这个“秘密”。到底该顺着他的话说,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正犹豫,嘴却先问出了声:“特殊的文物?您是说。。。”
“对,你知道它们在哪里,也知道它们的作用。现在局势危急,这批文物更是重中之重,务必小心谨慎,妥善运输,不能走漏风声,我们绝不能让皇家园林变成第二个圆明园。”蔡元培的语气有力却低沉,同时他语速急促。
“院长的意思是。。。”易培基急切地问道。
“找能人把它们单独运走——”蔡元培突然警觉地回头看向窗外,“谁!”
窗外传来惊慌逃跑的脚步声,很轻微,像一只肥硕的老鼠被吓跑一样,马衡连忙冲去拉开门往声音离去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马衡一脸疑惑,他刚才明明看到窗外有一个模糊的人脸。
“刚才不知是我多心还是有人偷听,切记,此事不能让他人知晓,你俩一定保密!”蔡元培的语速更加急促。
刚才蔡元培说的“能人”?是谁?“单独运走”?运到哪里?为什么不和其他文物一起走?
易培基惊声道:“我不同意,这太危险了!那些特级国宝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动静,不要军队却要派别人分开运,若照料不好或遇到危险,难免人货两空!”
蔡元培依旧低声道:“运送之人不是普通人。”
易培基忙问:“谁?”
蔡元培一字一句道:“易院长是否听说过南次郎遇刺案?”
“南次郎遇刺案?那个没有痕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的奇案?”
蔡元培接着说,“是的,这次运送的人,就是南次郎遇刺案的凶手——光禄八怪。”
易培基惊呼,“啊,这。。这真的吗?真是——我们中国人干的啊!”
蔡元培用手势示意他保持冷静:“易兄,这事必须保密,别声张。”
得知这样的神作竟真是出自北平民间的手艺人才天团“光禄八怪”,易培基竟然心中升起莫名的自豪,“没想到他们除了在建筑学和手工艺方面建树独道外,在此等事上竟也出类拔萃啊,优秀!”
马衡思索了片刻,突然问:“光禄八怪。。。那个光禄八怪之首是唐伟国先生吗?”
蔡元培道;“是的。”
“光禄之首就是把爷爷从圆明园救下的小香炉送来的唐伟国、唐先生?”
“是的。”
马衡怔怔立在原地。
这唐伟国什么来头,易培基和马衡都很清楚。
他是一个奇人,虽是个布衣,却能在这乱世从政府手里拿到大量土地做买卖。
出身机巧之家,擅手工机巧,却做着房屋买卖的生意,光禄街宁远商行内安置着他做的各种奇怪的玩意和机关,一个商行竟比杂货铺还有趣。
唐伟国的祖父,曾经在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救下了一个小小的香炉,当时情况危急,他险些被英军乱枪打死。
若干年后,腐败的清朝覆灭,民国建立。唐伟国依照祖父遗愿,将小香炉上交皇家园林博物馆,这使他与易培基、马衡等人结识,家族的义举令他们对他颇有好感。
据说他有几个同样有“神技”的挚友,连同唐伟国一起共八人,江湖人称“光禄八怪”。最近那起南次郎遇害事件手法如此奇特、干净利落又不留痕迹,竟是这几人联手之作。易培基虽好奇这八人如何全身而退,但他现在要担心眼前更为紧迫的事。
身为资深知识分子,易培基的老学究思维让他无法接纳能人异士。
看看新闻还好,若要委托重任,绝对不行,坚决反对。但碍于蔡元培的举荐,还是沉住气问道:“蔡院长为何认为这八人比军队更为妥帖?”
“其一,因为这批特殊文物的特性,若护理不当,将伤及无辜,须以青铜鼎镇而护之,一物一鼎,设九鼎,妥善安置于东海别宫内,以造福百姓。没错吧?”
易培基答:“没错。”
“当年唐伟国的祖父救下了小香炉,几十年的守护,他们与小香炉相安无事,说明此物很有可能认了这个人。”
易培基陷入沉思。
马衡听了蔡元培的话,满脸疑惑:“等等,打断一下,我怎么感觉两位说这批文物的时候像是在说人,会思考、会认主?”
蔡元培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对了,尊敬的周先生曾说过,古物有灵。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但我们信,是因为确实见过一些迹象,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他回到正题,接着道:“其二,你们和这些文物呆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是否真正了解它们的功能?若你们都不了解,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他们又怎能确保安全运输?其三,这八人身怀绝技,言行方正,又威名赫赫,是值得托付之人。照顾这九个特殊文物,必然比其他人更有保障些。”
易培基沉吟道:“蔡院长此言不假。。。”
蔡元培道:“他们的能力和人品你也是知道的,我对此信任至极,政府方面也已经沟通好了,也请易兄放心。”
易培基看着蔡元培坚定的态度,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他对这批特殊文物确实没有信心,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既然蔡元培力荐有才之士,此人又是威名远播、功绩卓卓,再加上因为先前唐伟国上交香炉的事让他对其有了些好感,才算说服了他安心委托。
易培基深吸一口气,道:“好吧,我会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