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萧眉头皱起来了，压低声音说：“你说。”
老萧在心里想：楚静但愿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个什么位置。
答案让老萧大吃一惊，楚静只是想和老萧在小溪抓虾而已。
“我想你跟我一起抓虾。”楚静说完，笑得有些夸张，眼神带点嘲弄，她一定看见老萧不满到极点的表情。
抓虾，那不是小孩子做的事情吗？
老萧停好了车，望着楚静，这个老是让老萧不知所措的女孩，站立在初夏的微风里，笑得有如一株清雅的蒲公英，散了一片。
“我没听错吧？”
“跟我来。”然后，楚静拉住老萧的手，飞快的跑起来。
那年，老萧正好29岁，老萧以为自己在风中进行着初恋。
楚静跑在前一步，不时回过头来催声“快点啊，你老啦？”
然后，看着老萧瞪圆眼睛，她会放肆的笑。第一次笑得那么毫无章法。虽然，楚静经常保持着微笑，但没几次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而现在，老萧感觉到，连楚静那平静如湖水般的眸子也充满了欢笑。
老萧豁然开心起来，任她轻柔的拉着自己的手。楚静的头发被风吹拂后，飘入老萧的嗅觉范围内的味道，让人感觉很清爽，使楚静这时看上去像那大海的小女儿。
小时候老萧听过童话故事，故事里大海有12个女儿，而最小的女儿最是美丽而善良。
楚静说要抓虾，就把凉鞋脱掉了，光着她白嫩的脚踝，掀高裙子裸露到大腿，那些都是耀眼而美丽的。她像个深山里的水妖，不加一丝修饰的鬼魅着，毫不费力的任何一个动作都尽是诱惑。
她见老萧在看她，吐吐舌，笑道：“你干什么这样瞪着我？眼睛张得圆圆的，看上去好幼稚哦。”
老萧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说话。楚静就这样卷着裙子，跑到水里抓虾了。看她抓虾时的神情，以及动作，老萧仿若看见一位单纯天真的可爱少女。
“很好玩吗？”老萧问道。
“嗯。你下来陪我一起抓好吗？”楚静满脸兴奋道，红红脸蛋，洋溢着的尽是幸福的表情。
“嗯？”老萧很奇怪，为什么抓虾会让楚静感觉那么幸福。便问道，“你很喜欢抓虾吗？”
“嗯。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在这里抓虾……”楚静一边搬开小石头寻找小虾，一边悠悠地说。
老萧跟着楚静的话轻轻的假想，一个贫穷山区里长大的美丽女孩。听她回忆是一种清凉，比溪水清凉，至少老萧这么觉得。
楚静的妈妈是村子里唯一的教师，她只收取十分微薄的学费，却劳心劳力的付出她的一切。她的妈妈很爱她，她的父亲也很勤劳的劳作。原本，他们一家的日子虽然贫穷，却很幸福甜美。
你妈妈得了什么病？老萧原本想问楚静，不过，却没有开口。
本来老萧就打算静静陪着楚静抓虾，可是，楚静猛的一句话，像一排海浪般袭来，给老萧个措手不及。
“她死于风寒！”
楚静说完这句话，立即抬头望着天。
老萧记得小时候，要哭就看着天，那样泪水就不会流出来。
“什么？”老萧的声音在轻颤。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在这样的年代会死于风寒！
“因为，穷！”楚静的话语微微的颤抖着。
忽然，老萧有些不敢看楚静，因为他怕看见她的晶莹的珍珠。
“哎，萧尘，你干嘛呀！我不会哭的，你眼神躲什么！”楚静突然笑着轻骂老萧。
“哦，我，我没躲啊。哦，那你爸当时去哪了？”老萧很不自然地回她的话，掩饰心里对她的爱怜。
“我爸？他，他背着我妈去城里。那天风雨交加，他走了整整一个晚上！”楚静的话语充满了悲伤，语气有些哽咽道，“你知道吗？那些医生说我爸钱不够，不给我妈妈打点滴，我爸他跪了一早上，叫医生先给我妈治疗，日后再还债！”
老萧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楚静，让她靠着自己的肩上无声的哭泣着。
“想哭就哭出来吧。”老萧安慰道。
“原本有个医生动了恻隐之心要给她治疗的，不过她却怕宛如吸血鬼一般的医院会给我爸带来沉重的负担，就对我爸说，她可以撑过去的，她想回家。她是不是很傻？呵呵。”楚静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带着一丝悲凉。
老萧没有说话，楚静也不说了。推开老萧，脸上竟是她的巧笑倩兮。她又开始抓虾了。倘若没看见楚静脸上的泪痕，老萧真的看不出她哭过。
好象，要把她的孩提时纯净的美好和悲伤全部收藏到身体深处。
那天，等楚静不想抓虾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晚了。原本，老萧想开夜车回住宅的。不料，楚静说，她想在这里过夜。
原来，她早就有准备了。车厢里，有个帐篷，是她来的时候准备的。那时，老萧还觉得奇怪呢。
那天，老萧抓了一些鱼和虾，在溪边跟楚静一边烧烤一边赏月，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坐久了，老萧有时会感觉有点烦躁。不过，看一眼楚静，老萧就静下来了。她永远像个清静的鸟儿般依在老萧身边，老萧猜想她坐在他左右就等着他和她对视，因为每当老萧看她时，她都在静静的看着他。
那目光从她美丽安静的眼睛中流出，不搀杂任何欲望，神奇的是老萧会像欣赏一副风景般冷静下来。
有时，老萧错以为他们是一对婚后十年的夫妻。
但老萧很清楚他不会喜欢她的，因为她是个应召女。对于做应召女这份职业，他本人不鄙视也不尊重。却是绝对不会加以感情。就这样，他们在溪边过了一个无言的夜晚……
原本，老萧想偶尔带楚静来这里抓虾的，不过，后来听说这里连同楚静的村子被一个娱乐开发商收购了，说要建个大型游乐园。
楚静听说这个消息时，老萧以为她会说以后没得抓虾。谁知，她先是一愣，然后轻声说，以后再没有她的天空了。
老萧想她已经把那片蓝天，永久的封锁在天堂般纯净的心里。那里没人耕种，那里永没有污染，那里也绝不会被改变。老萧死不承认，那天也已经紧锁在他心里。
“你没事多去看看我爸好不？多陪他说会话，讨他开心吧。”从溪边回来的第二个晚上楚静对老萧说。
老萧皱眉，他想小姐你最大的不可爱就是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立场。身为七煞光绝的我有多少时间去陪一个应召女的父亲呢？
老萧心里这么想了，脸上也立刻这么表现出来了。
“你是不愿意呢？还是不满现在对你说话的是应召女？”楚静似乎生气了，用从未有过的生硬口气对老萧说道。
老萧愕然，他也不知道从几时开始，楚静已经不畏惧他了。
老萧是不怎么愿意去看她的父亲，总觉得她父亲太势利了。不过，想起她父亲为她母亲整整跪了一早上，心中却有些犹豫。毕竟，她父亲曾经对她母亲是一片深情。
“我只是不喜欢你对我说话的口气。”老萧也来气了，开始抽烟。硬生生地对楚静说，不带丝毫情愫，“好了，我要去洗澡了，你去帮我放水吧。”
楚静没多说什么，去浴室了。尔后听见流水的声音。老萧有些急噪，心里开始怪那哗哗的水声，怪它，把他的思维理性性格全部都快淹没了。
到脑子里回想了一遍，楚静拉着他，在阳光下溪边飞跑的情景，对比了刚才她默默的进浴室时的身影，老萧就决定后天抽空去陪陪她父亲了。
“放好了。”楚静脸上的落寞已经换掉，又是一脸亲切的微笑，就像是一个带着微笑面具的木偶一般。
老萧讨厌楚静那么会掩饰，因为那样老萧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写着平静一片。
既不受伤也不雀跃。
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楚静背对着老萧。老萧叫她转过身来，她就转过来，看着他，茫然的样子，老萧知道她装的。
老萧心里又气了，他想你既然做了这一行，你还在乎什么自尊？凭什么要他来妥协，他又不是他的父亲。
老萧一气，就闭上眼睛，说道：“关灯，睡觉。”
半小时后，老萧没睡着。转过身一看，被楚静那双幽静的大眼睛吓了一跳。
“你晚上不睡觉瞪着我干嘛呀？想吓死我？”
楚静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望着老萧，那水波般的眸子充满了某种期待。
老萧一下子快崩溃了，猛地楼住楚静，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孩，她像个充满神话的深洞，神秘，其实又单薄得让人心疼。“什么都别说，睡吧，后天我去看他。”
然后，楚静在老萧怀里很快睡着，呼吸平和。
那一刻，老萧几乎以为他快对她动情了。
后来，老萧一有空就去看那干瘦的老头。有时带楚静一起，但大多数是老萧自己去。老萧总觉得楚静好象不喜欢去看她父亲，因为她总在老萧提议要去的时候找点什么事出来，要和同学逛街啦，学校有个什么活动非得参加啦。
但是，她又确实很爱她父亲。不然，她就不会哀求老萧多去看看她父亲。老萧知道，她是怕她父亲一个人寂寞。尤其是，村子被开发商收购后，她父亲成了那片土地唯一的钉子户。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村子中最喜欢金钱的人，却不愿意接受开发商丰厚的迁移金额。
经过这件事，老萧才发现，原来楚静还一直在上学，怪不得她几乎每天都出门，而且，时间又那么久。心中唯一的疑惑释然了，老萧发觉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