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
二月初七
大婚前夜,东骊帝举行了家宴,他们竟都喝得酩酊大醉。
…………
次日清晨
二月初八
凤翎萱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不适的动了动,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总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宫女们好像在忙碌着什么事情?
凤翎萱惊醒,立马坐起。
今天是她和亲的日子!
凤翎萱不敢相信,这一天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丹橘和言夏也赶忙进来,丹橘说道:“公主,你醒了。”
丹橘笑脸相迎,言夏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公主,可别误了吉时,今天可是你和亲的日子。”言夏将她拉到梳妆台前,为她梳妆打扮。
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摆,碰到少女娇嫩的脸颊,似不忍碰触又快速的移开。
不是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平日的娇美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
流光溢彩的嫁衣,上面的凤凰羽毛仿若是最高超的画家在所精致描绘的一样,每一根都是鲜艳的色泽。折射在上面的光线,给它们耀出不同的光线,像是披了一件宝石拉丝缝制的衣裳,让人丝毫移不开视线。镶嵌了一百零八颗东海明珠的凤冠,亦像是闪着微光,华丽雍容,如同明月升起在墨云之上,更衬得她面容的俏丽美貌。
此时的殿前,东骊帝和一众皇子,以及大臣们都等不及了。
直到看见身穿嫁衣的凤翎萱来到殿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就连那端坐高位的凤皓晨也看呆了,这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呀!
凤翎萱并不用像寻常女子成亲时戴上盖头,她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嫁人自是要以面视人。
所以,众人看到她才会大惊失色,简直犹如天仙下凡。
她跪于殿前,跪拜三次东骊帝,转身又朝着众位皇兄跪拜三次,她起身,凤皓晨扶了一把,拍了拍自己的妹妹,塞了一张字条给她,示意她去吧。
她转身,含泪走出大殿外,丹橘和言夏紧随于她的身后。
她上了轿子,一路从皇宫向城外驶去,身后跟着不少皇家禁卫军。
这能让皇帝以皇家禁卫军护送和亲的公主,实在少之又少。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刺得她头直晕,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好不容易才出了城门,就看见了西珺的使者前来迎亲。
而来的正是西珺皇帝唯一的弟弟,宣王。
见有使者,抬轿子官落轿。
西凌瑜来到了轿子前,“本王乃是西珺宣王,前来替皇兄迎亲。”
凤翎萱坐于轿中,掀起窗边幔帐,看了一眼西凌瑜,这是他夫君的弟弟。点头微笑示意道:“有劳了。”
西凌瑜看见面前这身穿凤冠霞帔的凤翎萱,不仅感叹到她的容颜,心想可是便宜了皇兄。
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凤翎萱放下幔帐,宣王也各司其职。
和亲队伍行进缓慢,要到西珺,起码要两日的路程。
西凌瑜带领的和亲队伍向西走去。
坐在轿子里的凤翎萱拿出了皇兄给她的字条。
“今远嫁,无皇兄于左右,切记,善自保护,养好身体,若受屈,你还有六位皇兄,可随时与兄书。我已安排亓颢伴于身侧,无影楼乃是我皇室根本所在,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愿妹妹与西珺皇帝相敬如宾,凤凰于飞,共度余生,珍重。”
凤翎萱眼泪已经滴湿了字条。
而在到达两国边境时,东骊禁卫军便原路返回离开了。
接下来的路,自然由西凌瑜带领的西珺使者护送。
沿路休息的时候,突然有一只信鸽,落在她的轿子窗户外,为她送来了一封信。
上面写道:“翎萱亲启。”
凤翎萱打开信看到,竟然是杭文颐写给她的。
“见字如晤,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在和亲的路上了吧,翎萱,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走后,我也离开了云麓书院,回到了南杭继续做我的三皇子文王,我知道我比不过西珺皇帝,但他若敢对你不好,我也不会饶了他。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我知道现在问你这个问题很不合时宜,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等你的答案。”
落笔,杭文颐。
凤翎萱回想起三年的点点滴滴,她很清楚自己的心,她曾经是喜欢过杭文颐的,可那又怎样?他们回不去了。
凤翎萱纵使对他还有那么一丝的情感,也会让它付之东流。因为,凤翎萱明白,只有西珺才是她的靠山。
她从轿子的座椅下,拿出了笔墨。
给杭文颐回信,信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十几个字。
“心系于卿,奈何缘尽,忘自珍重。”写完便让飞鸽传递了消息。
马车继续行驶,又过了很长时间,他们终于来到了西珺京城城门下。
西珺京城名叫涿郡。
城门大开,迎接他们进城内,直奔皇宫。
西珺国皇帝娶亲的祖制,登基前的娶妻,登基后,无需补办婚事。
登基后娶妻,直接迎进门。
若是册封皇后,则行封后大典。
所以,进了宫门后,凤翎萱便直接被送到了西凌瑾的寝宫。
…………
凌云殿
丹橘和言夏在殿外守候,凤翎萱便坐在凌云宫后殿内的卧床上。
这样一坐就是半天,直至傍晚,才隐约听见了脚步声。
一身朱红色的新郎服衬托出完美身材,洁净而明朗,却又不皇室失威严。头戴银冠,腰系玉佩,长发慵懒散落于肩后。
西凌瑾推门进入。
当他走近后殿来的时候,看见坐在镜前的女子,流光溢彩的衣裳照出她娇美的脸庞,如水波流转的眼睛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那女子全身散发出来的绝色光芒,看得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他紧紧抿住唇角,视线落到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女子的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凤翎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到来,便回身,扭头。
因为她还是很好奇的,她好奇西凌瑾为什么会来?一般皇帝成亲,不都是走个过程吗?
虽说这西凌瑾后宫只有两位嫔妃,但凤翎萱听说,在新婚之夜,西凌瑾就没有光顾两位的寝宫,也是将她二人带在各自的宫殿。
而自己为什么就被带入了西凌瑾的寝宫,而且他还来了呢。
凤翎萱觉得难以置信,听到脚步声后,转身回头看下那身穿一身红袍,丰神俊朗的西凌瑾。
不禁瞪大了双眼,“是你?”
“那天救我的人。”
凤翎萱迎上,逐渐靠近西凌瑾,上线浑身打量,再三确认后说道:“真的是你。”
西凌瑾笑脸相迎。
“怎么?你对朕很是感激?”
凤翎萱也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向后退了三步,低下头道:“是臣妾莽撞了,惊了圣上。”
而西凌瑾好像并不在意,径直坐在了床榻上。
“陛下,这是要……”
“新婚之夜,能干什么?难不成爱妃还要赶朕走?”
“臣妾不敢,只是这恐怕不大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
“臣妾是妃,其余两位姐姐,新婚之夜不也没有等到陛下吗?
“那只是朕没有去,不代表不合规矩,行完礼后,朕可就要留宿在这里了。”
可凤翎萱却丝毫没有开心的表现。
西凌瑾察觉到了凤翎萱情绪不是很高,问:“朕留在这里,爱妃不开心?”
“不是。”
“那是什么?”
“臣妾刚嫁给陛下,本就是新来的,在两位姐姐心里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然而,陛下还在新婚之夜留宿于我这,更会让两位姐姐心寒,恐怕我在这后宫会举步维艰,陛下当真不为我考虑吗?”
西凌瑾看着凤翎萱的处处小心,觉得又心疼又可爱。
看着她低着头,西凌瑾展开了笑颜,用着沉稳有磁性的声音说道:“那你就不怕得罪朕?”
听到这个问题,凤翎萱抬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西凌瑾。
西凌瑾倒也很好奇凤翎萱会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不料,凤翎萱抬头过后,不再是之前的可爱模样,眼神犀利了起来,变得很坚定,说道:“臣妾既然选择了孤身一人嫁入西珺,那陛下以为,还有什么是我应该害怕的?”
西凌瑾愣住了,发觉眼前这个刚过及笄之年的朝梧公主,她就像自己的眼睛一样,深邃又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