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凝歇后院假山上,凉亭下。
赵博明折扇放于桌案,一旁的炉子嘟嘟的煮着茶,他握着手里的香囊若有所思。
这是前年士卿得了秀才的时候,从木屋回来的路上,青檀拉着他说其实这是锦云姑娘送给公子的,她说物件寒酸,衬不上公子,做好了又觉送不出手,犹豫再三,将她送到家之前终还是塞给了青檀。
只说若赵公子不弃就是锦云的心意,若公子不要,便让青檀自行处理。
若是她对自己的心意也如对云殊和士卿那般,想来当日便送他了,又何须遮遮掩掩借着青檀的手。
博明拆开过里面也就是一个平安符和一些干花瓣。赵博明这些年莫名地收到过不少官家小姐各种拖转送来的香囊,手绢多不胜数,不是香囊里藏点表达恋慕的诗词,就是手绢上绣着相思子,并蒂莲什么的。
博明长叹了一口气,放下香囊,握了扇子起身,雾凝歇假山很高,放眼望去,大半个西棱尽收眼底。茶水扑盖,博明稍稍拎了拎壶盖。
士卿玩笑说他不娶妻是有隐疾,当然是胡言,但他也确实没有成亲的打算,是还没遇到过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红粉佳人,但他很清楚,这个人也不是锦云,可他又不想伤了锦云,是乃收了香囊到现在都没去过木屋,只在含稀斋寻云殊。
青檀手持披风,急急入了凉亭。
“公子,入了秋了,风凉,仔细得了风寒,有个万一,大公子定是要扒了我的皮,青檀还没活够呢……”
青檀替赵博明披了披风,转头又替他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上。
小炭炉里的炭有几块已燃尽,青檀打算替换几块新炭,哪知一转身,火钳碰到了身后的炉子,炉子里的火炭清数倒在了大理石桌案,桌案倒是不要紧,只是桌上的香囊正正被炭包围。青檀不顾炭火,一把将香囊捞出,却发现为时已晚,香囊开了口子。那封着香囊的黑线已经断了。
博明取过香囊查看,隐约闻到一股焦味且却发现那封着香囊的黑线烧断处竟有些卷曲,是头发?!
博明叹了口气,将香囊递给青檀,让青檀寻个箱子好生收起来。
秋闱临近,士卿该是在全力准备,云殊自然也是围着他团团转,博明便也没有去打扰。
科试结束,等待放榜,士卿这几日有些忐忑,总坐立不安的,云殊只觉得他是着急知道放榜结果,也没多过问,前日士卿摸了陶罐的银两,急急出门了,士卿与同窗偶有小聚,想来是请同窗吃饭。
是日,云殊早早到了含稀斋,见掌柜正在摆弄一堆玉料,有几块油光滑亮,很是剔透,有几块泛着黄、绿,尚未打磨。
见云殊来了,掌柜偏偏抬头笑嘻嘻道了声早,云殊回之。
云殊不懂玉石,只觉这样的东西都很金贵,从小到大他总能见着哥哥姐姐们哪个腰间换了配饰便能引着他们一堆兄弟姐妹攀比半日,这个外祖母送的,那个姨娘送的,云殊只有缩在角落瞧热闹的份儿。
云殊走近,盯着掌柜手里的玉石。
“掌柜的,这玉石是作何打算?”云殊问道。
“新得的籽料,让西街的‘老石头’帮我打磨个玉佩,剩余的也一道打磨了,好放在店里卖。怎么,你也有兴趣?这东西可不便宜啊。”
云殊淡淡一笑,着实没有闲钱可买这样的东西。
“掌柜的,这玉石是否也分三六九等的,有价廉的吗?”云殊问。
“你想打磨个什么?”掌柜一副看热闹样。
云殊讪笑:“有吗?”
只见掌柜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木盒子,云殊凑近,掌柜打开那盒子,是两块鸽子蛋大小的绿色玉石。掌柜推到云殊面前:“这是东陵玉,相交这些,价廉许多。这两个是边角料,也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原想着此次一道磨两个珠子到还可用。”
见到那两个玉石,云殊满心欢喜:“掌柜肯否割爱?”
云殊拿了这两个玉石,到了西街找到了‘老石头’的玉石铺子,‘老石头’姓石,含稀斋掌柜素来交好,知道云殊是含稀斋的‘扫金散人’,还带了自己画的扇面,想要求他教教怎么磨玉器,老石头笑盈盈应下。
银杏林旁金叶翻飞,云殊已经习惯了白日里士卿的消失,他一人坐在凉亭里,煮着茶看着高大的银杏树上纷纷落下的黄叶。一阵风吹来,灌入了脖子,也灌进了嘴里,他不禁猛咳了一阵,只觉喉咙疼痛,咳出的痰中似有点点血丝,想来是最近天气干燥所致,又喝了口茶,压了压喉间的撕疼。
“小殊!”身后传来士卿急切的声音。
云殊一转身,却被他抱了个严严实实。
“小殊,桂榜发了,我中了,亚魁!”声音就在耳边,他的气息就在耳边,云殊如木头一般愣住了。直到士卿把他松开,他还是懵的。不知是因为士卿抱了他,还是士卿中举了,总归是因为士卿。
“小殊,怎么,开心的魂儿都没了?”士卿拿起手里的文书给云殊。云殊看了文书终于恢复了神志。
“卿哥,这些年总算没有辜负……终是没有辜负的……”
“没辜负,没辜负,往后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你也别去含稀斋了,在家就行,想画就画,想睡就睡,想吃就吃!”
这次是云殊主动闷进士卿的怀里,士卿一愣,不着痕迹的推开云殊,云殊的手伸向口袋,刚刚握住那口袋里的东西,士卿又开口。
“那个……小殊,乐也乐了,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士卿挠着头,脸上漾开无尽的笑意。
只见士卿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上面镶着竹子样式,云殊不解的看着士卿,口袋里本想拿出来的东西又放了回去。
士卿嘿嘿一笑:“小殊,你说锦云会不会喜欢?我……我想跟孙老爹提亲,成亲不急……”
云殊愣了愣,望着士卿,缓缓问道:“你前些日子从陶罐了拿银钱是因为这个?”
士卿点了点头。
“怎么样,你觉得成不成?”士卿急切问道。
云殊嘴角扯开艰难的笑意,袖口下双拳紧握:“你知道锦云的心意吗,若是……两情相悦,自然……自然是成的。”
得了云殊一句成,士卿激动无比:“锦云常常来木屋,不是嫁你就是嫁我了,难道你想娶锦云?!你可从来没说过呀,我先看上的,不能跟我抢!”士卿到底骨子里还是有改不了的痞子样,温文尔雅,咬文嚼字的也就在别人面前装装样子。
云殊努力扬了扬嘴角:“若锦云愿意,自然是好的。”
“那成,我这就去!”士卿松开云殊,一转身,飞速跑出扫金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