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前在这俨然像是换了一处场景的高天煮茶,论茶。
他的身前坐着一人,此人相貌可不算是寻常,剑眉星目,天生带有一股不凡气魄。
细细嗅去,那是冰冷的雪之气息。
四处是青松翠柏,扎根在这云蒸雾绕间。
丙壬雪,书生之身,文榜第三,武试之上,在众人不可见之处,用了那与生俱来可以窥探命运的命数,在那扇门后,在千年之前叩问。
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本书,一本无字天书,让现在的他可以独步天下,但是却无了半点再进的可能。
这是他的命数,知命数的人,天生便拥有更改自身命数的可能。
但是他选择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去搏一搏那个他们所推算出来的希望。
就如今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这一步和推算中的略有不同,得到了如今这个结果。
他需要时间去适应这一身的实力。
煌煌天威之下,昔日好友纵使已经赢得了这人间第一的噱头,却也不得不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实力。
他自愿请命而来,替左少前接下了这一剑,无上之上的剑意,亦可以称之为小妖君的命数。
能轻松接下这一剑的,这世间怕是唯有他一人。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例外,仅他可以,这股自信源自天书,源自远古的低语。
更是源于眼前的这个人,左少前已经站在了这个足够高的位置上,未来的路对追随着他的他们而言,无疑唯有那一条。
天子之位,还是三杰之首的天子令。
他们的目标在武试结束,左少前的名字传遍六界的时候,就注定了只有一条。
直通天门,再临人君之位!
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下做事,他的左膀右臂又怎么可以毫无作为呢!
双手托起,拿起面前,左少前递给自己鉴赏的茶,一饮而尽。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领先另外的两位天子,来到了这高天之上!
无上境,可不是说说而已。
……
当最后那一位,气喘吁吁的登上这高天,他所看到是那两人离开后的情景。
空无一人,仅一茶盘之上,升腾着淡淡茶香。
有人低语。
“累了,可在此饮茶休息片刻。”
于忠依旧喘着气,寻声音来处,寻觅不得,思量再三,尊着人间礼节,讨一份茶水解渴。
“你倒是比那李歆规矩。”
又是一声低沉的声音在于忠的耳边响起,只是这句话让他有些坐立不能。
李歆是少爷的名字,所谓君辱臣死,他内心中一直秉承着的理念不允许别人这样评判少爷。
这两个字在他的心中重若泰山,没有这位将他从淤泥中拉出来的人,他尸首旁的青草不知都青了几轮。
他懂得什么是感恩,可以为了让少爷多开心一点,偶尔装装傻,卖卖楞;会将少爷口中的玩笑话先思量几番,然后再陪着他一起笑。
少爷总说他蠢,可他觉得,只不过是吃的多了那么一点,反应慢了半拍,学东西要用常人三倍功夫。
可他很努力,至少能明白的,他都劳记在心中了,这怎么能说他蠢呢,充其量也就是比常人笨了那么一点点,吧?
抱着点点小心思,他嘴角忽得嗪起一丝微笑,左手摁着剑鞘,右手缓缓放到剑柄之上。
他脸上的这一丝憨笑,是真的开心。
“妖君,您辱我君便是要我性命呐。”
于忠不过是区区士境小卒一枚,具不说在这大世界里算不上什么,就连在李歆身旁这个小圈子里都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可有可无,除了李歆谁可曾认真对待过他一次?
他明白,这一路走南闯北跟着李歆也是见识过不少东西了的,他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那些表面上予他礼节的人,不过是看见李歆的面子上,看在他这个李歆小跟班的身份上,才给了他畅通无阻的权利。
今天,是李歆少爷唯一一次不在他身边,也是第一次让他独自出来,来做这份天大的事情。
那人的话无疑是在诛心,少爷的形象怎能容他人抵毁?又或者说,为何要在他的面前诋毁。
于忠选择了拔剑,人族常佩剑,谓之君子风度。
在少辛身边待久了,既使如他这般的人也是能做到最低程度明辨是非的。
他明白,这声音和他爬山之时
所差点将他震退的力量出自同源。
可即使这般,即使能力有限,他也要寻到那人身处之地,肉眼见不到,那便闭上眼睛,用心去找。
在他下此决心的这一刹那,他所在的世界忽的一静,以自己之无为,反观天行有常的动态世界。
……
“若不知身在何处,可以身为中心,再观世界,那时你所欲见,所不想见,自会显现。”
“会有人那么傻,明明都藏好了,还会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发出声响,让别人发现?”
低头沉思徐久后,于忠是这样答复的。
见少爷没有回应,忍不住向上看去时,正好对上了少爷冷若冰霜的眼神,里面分明写着朽木不可雕的意思。
知道惹到少爷不快的他,感紧把嘴巴闭上。
而李歆见此却是突然响起朗笑声,这让他不禁心生怀疑,少爷是否真如老爷口中听说的那样,患病了?
不得解,不得解。
……
一丝轻微的波动,对于静的他来说是那么显眼。
溯源,静心,破局。
如何破,当以手中剑破。
……
“君子者,藏器于身,动之于时。”
当李歆看到于忠真的傻乎乎地往自己身上装兵器,整个人顿时怒不可遏起来,向他狠狠地踹了几脚,直到他鼻青脸肿,不成人样时才停手,将手中的书扔到他的身上,这才罢修。
气势汹汹的远离了他。
……
仅凭着自己这点微末道行,便妄图弑君,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凡事总得去试一试才能知道那属于自己的未来,从别处听来的到底是别人心中的结果。少年的意气啊,无外乎此。
拼与搏,敢前人所不敢,这是最糟糕的年纪,也是最充满希望的年纪,乱舞春秋者,多为少年也。
这一刹那,百般念头凝于腰间长剑。
有人说,他这样不辩是非,仅念一人的人是找不到自己道的,这是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但于忠不这样认为,他一直都很了解自己选择的方向,也知道自己所坚持的究竟是什么。
活出自我,可笑,若能抬头问天,他倒是想问问有多少人真正看清了自己,具有能力坚定实的自我?
最少他不能,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他很笨,也清楚努力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但很难改变命运。
命之一道,需大智慧才可探知,需大机缘方能勘破,需以绝强的实力横扫一切,方能看到最后的结果,知晓自己所做一切是否为镜花可心月,空欢喜一场,又或是改天换地,成就了新一番气象!
所以于忠愿意就这样,踩在那些高尚仕们所不认可的道路上,为自己所选择的,所认可的方向铺平道路!
刹那未过,一剑扫出,打在那声异动之上。
没有华丽的意象,普普通通的一剑,带着几许清风,吹散了几朵雾气。
于忠昏了过去,现在愚而无能的他是绝对扛不起那意志旗帜的。
与此同时。
两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出现在于忠身旁,皆是青春亮丽,明眸皓齿,其模样比人间最俱欣赏价值的瓷器还要精致那么几分,常人若是见了,必将升起爱护之心。
“带于忠去天池吧,李歆送他来的目的不就是这吗!”
这是陈枫的声音,不再低沉,那带有磁性的声音中,藏着满满的善意,他很欣赏于忠所表现出来的品格,只是方法是有些难以认同,走的太极端,若是那个男人还在,一定能将这位小朋友调教的很好吧?
毕竟这可是他最善长,也是最用心的地方。
台阶下。
“君,我想问您真的要走了吗?”
一位头戴金蛇发簪的少女泪眼中闪过朦胧色。
而在她另一旁的正是最初在天庭负责维持秩序的信鸟。
陈枫已经完成了他需要完成的那部分事情,现在的他该上路了。
“腾蛇,你等莫要伤感,终会相逢的。”
没有多说那怕一句话,这位妖界新君此后再未在人前显圣。
他这一生何其短暂!
“敢问何时重逢?”
要强的她不信陈枫顺嘴而出的话。
信鸟知晓这样不对,但却没有出面阻止,因为她也想知道答案。
陈枫那里藏了太多的秘密,一个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的人,终归是不让人放心的。
沉默了一会,陈枫给了答案。
“当风吹来的时候,我兴许能再回到这里。”
……
天庭之宴随着于忠最后一脸糊涂的离开,完美谢幕。
各方势力也皆对小妖君这种僭越规矩的行为作出了自己的回应,舍与得,沉默亦或是宣判,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人来回应这一切。
人族的天下究竟还能守多久,三位唯一在同一时代出现的天子,能否真的逆天改命,将前人所努力向往的前景,再往前推进个十年,百年?这一切仿佛都集中在于一点,各方的未来,现在无比混乱与懈怠的地方。
人间二层,三千书院,承上启下的一代,有人将所有的底牌与机缘全部都留在了那里。
百般无用唯书生,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未来还是寄托在他们身上,这股力量不能颓废,不可数典忘宗,只求他们能尽可以把自己想得重要一点,不要不学无术,不要不修德行,一定要将这一份力量给接力下去,那么等这一代最后的人间力量消散时,他们依旧能承接起下一个新时代。
同理,若这些人也放弃了做为人族的德行,那时的人族,绝不会再有傲然站立于世间的时代姿态。
一剑破妄,荡开层层宇宙,让所有有心之仕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但还依旧是旧时代的尾章。
新的时代,仍未到来。
……
而这一天日出时分,夜常明与易渐正相对而坐,两人神色郑重,似要商量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只见夜常明先一步开口说道。
“不好!”
易渐也正色道。
“夜兄,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的想法倒是一拍即合,可这情形都是相持不下。
倒是颇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