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一天一天的流逝,我的暑假作业也已完成了大半。妈妈一大早就说今天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饭,理由是给我和长期加班的爸爸补补身体。
下午五点二十分,餐桌上就摆上了我喜欢吃的麻婆豆腐、糖醋鱼、炒三丝、香辣虾,厨房里还煲了一锅香气四溢的莲藕排骨汤。爸爸在十几分钟后回到了家,这可真是少有的事情,通常天不黑是听不到爸爸那双擦得噌亮的皮鞋踩在地面的响亮声音的。
我帮妈妈摆放了碗筷,妈妈用一个白色的汤碗盛出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放在餐桌中间。我埋头吃着今天这顿美味佳肴,胃部发出一种舒适感,整个胸腔都洋溢着满足。
“裕树。”
爸爸叫了我一声,正在夹菜的我手一顿,筷子悬在那盘炒三丝上方。“怎么了?”我不解地看向爸爸,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暑假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
我松了一口气,轻松地回答:“放心,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全部写完。”
爸爸点了一下头,妈妈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倒进爸爸的碗里,铁制的勺子碰到碗沿发出一声脆响,爸爸轻咳一声,沉稳地说:“趁着暑假去把手术做了。”
我拿筷子的手一抖,险些将筷子掉在桌上,空气在瞬间凝固成一块死铁,又重又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不去。”我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裕树,我们是为你好。”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我看向餐桌上那些美味佳肴,此刻全都变得索然无味,我抬眼瞥向坐在对面的父母,他们正紧盯着我等待下文。“我不去。”我再次说道。
“手术不能再拖了。”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我愤怒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摔,站起身来踢了椅子一脚,“要是手术失败怎么办,我会死的!我不想死!”
“现在的医疗技术比以前发达多了,别担心。”爸爸认真地说。
我恼怒地啧了一下嘴,用力踢倒椅子转身往房间走,爸爸在我身后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发什么脾气?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吗?书上不是教导人要勇敢吗?”
“别给我扯书上那套!”我大声说道。
回到房间,我用力关上门,黄色的木质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就像我心中那团跳动的火焰的咆哮声一样响亮刺耳。我很生气,但又说不清楚究竟在生什么气,只感觉心里乱成一团,愤怒的火苗四处肆虐。
我讨厌爸妈草率的决定,但这并不是我生气的主要原因。我害怕去做手术,恨我自己的弱懦,恨我读了那么多书却在关键时刻派不上任何用场,恨我明知道自身的缺点却无能为力去改正。
我躺在床上,望着白色的浮雕天花板发呆。我很难过,心就像被人用又尖又硬的指甲在剜。
一整晚我都没有开门,任凭妈妈在门外如何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也没从床上离开。第二天一早,穿着围裙的妈妈在厨房里做早饭,我走过去对着她消瘦的背影说:“我要去补习班补习。”
妈妈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向我,她的双眼满是疲惫,脸色也很差,想必是昨晚睡得不怎么安稳。“补习班?”她问,拿着锅铲的手停住了动作。
我点点头,“嗯,我想去补习,越快越好,明天就去。”
妈妈的嘴唇微微发颤,叹了口气说:“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怕他们不答应,我狠下心说:“补习班我一定要去,手术的事不要再提了,我绝对不会同意,要不然你们就是在逼我。”说完,我大步离开厨房,脚故意在地面上踩出很大的声响。
我是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只能想到用去补习班这个法子去逃避做手术,好蠢,连我自己都觉得愚蠢。但我没有其他办法,这是唯一一个可行并且有可能成功的办法。
父母向我妥协了。我如愿以偿的进入了镇上的补习班。我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在爸妈面前我仍然表现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假装对补习班充满期待。星期二这天,我来到补习班,竟然发现王雨涵也在这个补习班里,心里不免有一丝欣喜。
补习老师把我安排在第四排的最右边坐下,王雨涵就在我的斜前方。老师是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男老师,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眼睛很大,但有一点往里凹陷,鼻子又塌又扁,下嘴唇很厚,唇色偏深,如果没有那副稍显斯文的眼镜,完全感觉不出他是一位老师。
眼镜老师打开一本资料,提高嗓门说:“现在...”
“等一等!”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喊。只见乐晓冬风风火火地提着书包冲进教室,朝眼镜老师鞠一躬,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眼镜老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中的资料,“回到座位上去吧。”
乐晓冬就像一只幸免于难的小鸟,一跳一跳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我身旁时,她吃惊地扭头盯着我。我被这道灼热的视线烧得很不自在,只好不动声色地低头看手中的数学资料。心想:怎么在补习班都能碰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