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蔷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倚在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望着远方。夜色下的都德依旧是川流不息，中心区的地标建筑摩天大厦如同不眠的长明灯，金碧辉煌。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随意地说，“我们已经选好了各自的主人，只有杀死对方，才能取出无主的精魄。”
明明是一件十分血腥残酷的事情，可蔷薇的笑容却是无比璀璨，她看起来很开心，甚至有一种捕捉猎物的愉悦。
苏玄却觉得有些冷，他想过超然之路必然是艰辛、远非世俗这样平和的，可听到要杀死六个人才能聚齐精魄，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为什么你们不直接选中一个人？”苏玄问，“这样不仅省时省力，还提高了不少效率。”
蔷薇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前仰后合到直不拢腰，“先不说我们七种属性相生相克，不能在人体中相融。我们挑选人是看他的契合度，可万一那个人是个废物怎么办？”
“我明白了，你们这是养蛊。被挑选的人彼此厮杀，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也是最强者，才有资格担得起‘救世主’三个字。”苏玄冷冷地说。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吗？”蔷薇故作委屈，如同恋爱中的小姑娘，“在全世界几十亿中人挑选七个，到最终可以叱咤风云拯救世界，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你想想，人活在世，追求的是什么？不过是名利、财富、地位……而成为使徒之后，你有七分之一的机会实现这一切，难道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吗？”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让苏玄想起了《圣经》中诱惑夏娃吞下树上果实的那条蛇。
亚当与夏娃偷食知善恶树上的果实后，他们懂得了羞耻，却因此被驱逐出伊甸园，饱受世间疾苦。
如果说这世间一切有舍有得，在追求结局的终点，这一路的过程中又会失去什么呢？
不过苏玄想了半天，他无亲无故，身无分文还欠着一大笔外债，除了这条命也没有什么珍贵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在短时间无法轻易转变二十多年普通人的思维，也就不强求。”看着苏玄迟疑，蔷薇的声音充满无奈，“对方如果没有抵抗能力，我的确可以不伤其性命的情况下取出精魄，就是很麻烦。”
这当然很麻烦，如果强行取出与使徒签订契约的精魄，失去本源的超然者会再度变成普通人，甚至身体素质连普通人都不如。且不说各种仇家，就是身份的落差足以比死亡的恐惧多上千倍万倍。
迟疑了好一会儿，苏玄攥紧双拳长长吐了一口气，“先说好，我成为超然者不是为了追求名誉财富，只是因为能给我力量，让我查明当年的真相。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抬起头，与蔷薇对视，“如果不能查明真相，我巴不得那些家伙与我共赴黄泉。”
“真是偏激的风格啊……听起来就像一个自私自利的反派。”蔷薇的笑容更甚，“不过这才是你，我认识的那个苏玄，正对我的胃口。”
回应她的是一记白眼。
片刻后苏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用试探性的语气询问，“我成为超然者后，是不是该实验一下我获得的能力，你有没有好的地方？”
“怎么这么快就迫不及待想要展现你与普通人的不同了吗？”蔷薇用指尖戳着苏玄的脸蛋，一副调戏的模样，“我的主人——”
她那娇媚的声音令苏玄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拉开了距离，目光躲闪，“不是吧，你看那些超级英雄的电影，钢铁侠造出战甲去中东维护和平，蜘蛛侠被咬了之后在皇后区匡扶正义，我这样想不也是无可厚非吗？”
蔷薇跨了一步缩短了与他的距离，弯着腰却半歪着仰头看苏玄的表情。她的个子本来就比苏玄矮上半个头，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与稍稍低着头的苏玄对视。
“我看不是吧，我可记着你是一个记仇的人。今天王一波在审讯室内让你尝了苦头，你是想报复回来，我说得没错吧？”
明明是疑问句，可她用得却是肯定的语气。
心底的小算盘被解开，苏玄老脸一红，像是自暴自弃地承认了，“好吧好吧，我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别了打了我，我自然要还回去，这样说你就满意了吧。”
蔷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我呀，最喜欢诚实的孩子了，既然有人欺负我的使徒，我们自然要千百倍的还回来。说说吧，你想让那个家伙怎么死？”
“是用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把伯莱塔？”她自顾自地说，“对付这样的人都是浪费一颗子弹，不然用我的气息怎么样，足以引诱他堕落深渊，无须你自己出手”
到最后她的笑容与声音倏地转冷，谈笑间定人生死，整个人散发的气势阴森恐怖，不折不扣的反派模样。
“其实……我只是想揍他一顿。”沉默片刻后，苏玄吞吞吐吐地说。
他抬起了头，没有躲闪蔷薇的目光，“我不是什么圣母，但凡事总要有一个度量对吧？我承认，在审讯室时我在心里问候了他的十八辈祖宗，恨不得杀了他的全家泄愤。可那终究是气话，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人家打我一拳我就还手杀了他，这是丧心病狂，对吧？”
他的语气充满了疑惑，目光迷茫，歪着头像是问蔷薇，又像是再问自己。
“说得好。”蔷薇恢复了往前玩世不恭的态度，笑着为他拍手鼓掌。
“我还以为你心里因为对超然者的芥蒂，受到我的影响会把这种情绪扩大呢。现在看来你还保持理智，这正是再好不过了。”
苏玄原本以为自己的回答会被蔷薇嘲弄，可得到的这个结果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盲点，苏玄皱着眉头问，“等等……你说受到你的影响？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说漏嘴了。”蔷薇调皮地吐舌，试图装傻充楞蒙混过关。
片刻后蔷薇受不了苏玄那审视的目光，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想啊，我是黑暗以太的精魄，黑暗是什么？在你们人类口中就是邪恶的代名词。我的使徒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负面影响，比如易怒，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之类的。”
“合着我成了反派的代名词？”苏玄大惊失色，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要这么悲观，你看我哪里邪恶了？”蔷薇转了一圈，裙摆舞动，“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力量没有正邪之分，但使用的人有，我是纯净、高贵、神秘的，而不是那些腌臜、丑陋的。”
看着蔷薇优美的身姿，苏玄一时间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在他看来，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高高在上的，雍容华贵，没有刻意灌输“恶”的理念。
眼看苏玄没有继续追究，蔷薇“咯咯”地掩嘴笑了起来，“这才对嘛，信任是相互的。不过你也要注意，等你成为一阶超然者最好不要光明正大的暴露我的力量，不然很容易被执行局那帮蠢货认为是沉入深渊的走狗。”
【深渊？】
苏玄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了。与他交手的追踪者就被深渊中的主宰赐福；母亲留下的日记中也明确记载“X材料”不能落入深渊门徒之手；而十七年前的那场惨剧多半是由这些人策划的。
“深渊到底是什么？”苏玄忍不住问。
蔷薇到这里一改先前嬉笑的神色，满脸严肃，“你们俗世有正义与邪恶，在超然力量中自然有光明和黑暗。”
见苏玄死死盯住自己，蔷薇哑然一笑，“不是指我，而是更深层次的邪恶。”
她一挥手，游离在空气中的庞大以太听从她的调动，光华一闪，令苏玄整个人产生了错愕感。
他惊奇地发现，屋内不再是平平无奇的摆设，而是一条星河横穿两人中央，墙壁已经完全被虚幻的黑色遮掩，屋内各处的光点若隐若现，看起来犹似纪录片中的宇宙。
“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同样是起源。”她一挥手，屋内区域的中心坍塌压缩，黑点顿时蔓延到了辽阔的疆域中。
她一只手指着天空，“某个时间的节点，世界从虚无的一切被一分为二，轻者上升，浊者下降。”
天空果然出现一条明丽璀璨的星河，苏玄对此有印象，正是他灵体上升到的以太之海。
“天空之上，母亲蕴生了七种以太，金、木、水、火、土、光、暗……”她每说一句，以精魄都会亮起对应的光芒，“而‘浊’之力量，则是渊面邪恶，它是原罪，也是深渊。”
她又是一挥手，忽地一道光柱承天接地，连通璀璨的星河与无尽的深渊。
“这就是根源之路，也是异次元的关键，超然者亦或是堕落者的最高追求，就是进入原初之中，那时你可谓与天同寿，无所不能，成就终焉。”
苏玄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他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提问：“那超然者与堕落者的区别是什么呢？”
“母亲的规则是秩序，是普通与超然的平衡，所以你看不到超然者随心所欲的滥杀无辜，为所欲为。”蔷薇说，“而当你背离俗世的准则后，就会冠以‘沉沦者’的名号，而当你完全倒向深渊，就会成为‘堕落者’。”
她的手臂沉下而又升起，底层无尽的黑暗中有幽绿色光团慢慢升空，其中紫电闪烁，令人看了下意识地远离。
“深渊则更像一个垃圾桶，母亲不要的货色如果想要转投它是来者不拒，罪恶之人晋升超然必定受到蛊惑，他们会沉沦接着追求堕落，而它是一切邪恶的集合体。”
蔷薇厌恶似地一把将光团攥碎，旋即一挥手，种种光景消失，屋内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那堕落者和超然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公民与罪犯。超然者就像普通人，他们既要遵从世俗的规则，又被以太的规则所束缚，不敢为非作歹。”她话锋一顿，“沉沦者则是罪犯，或者用逃犯形容更为准确。”
蔷薇盯着苏玄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可堕落者在现界几乎没有容身之地，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他们在心理学上拥有反社会人格，终极目标是将现界拖入深渊，或者召唤深渊降临现界。”
苏玄缓缓打了一个寒颤，他大概明白了——沉沦者只是超然罪犯的统称，而堕落者是想毁灭世界的疯子，后者已经不人不鬼，绝对要离得远远的。
“另外，沉沦深渊的人会获得‘主宰’的青睐，他们晋升速度要比超然者快上一倍有余。”蔷薇耐心地解释，“至于主宰，你可以理解为深渊一方的五阶超然者，他们所掌握的力量邪魅，至阴至暗。”
至此苏玄的疑惑得到了完美的解答，对于一头雾水的他，总算是对以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他眯着眼看着窗外，开始盘算成为超然者的第一次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