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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论黄巢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

任何一次农民起义,在刚开始的时候都需要流动作战。因为这时力量太小,如果困守一地,容易被敌人包围歼灭。但是在发展起来有了一定的实力之后,就应该选择一块根据地,好好经营,以便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也可以把自己的政治理想逐步付诸实行,做出成绩。这样逐步发展,以后才能战胜群雄,终成大业。王仙芝、黄巢等人一开始就志在做官,既不想救国救民,也不想改朝换代。什么时候交易谈成了,可以立刻走马上任,还费那么大的力气去经营根据地干什么!长期流动作战也就是当流寇确有很多好处,这就是专钻空子,避实击虚,不打硬仗,保存实力。你有兵驻守的地方我不打,无兵驻守的地方我才打,来了就打,打下来就抢,抢了就走。这样队伍越拉越大,谈交易的时候可以喊高价,得高官。王仙芝起兵4年多,就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以流寇始,以流寇终。黄巢如果不是到南方走了一遭,其结局也不会比王仙芝好到哪里去。当时的江南久无战事,民不知兵,一看到队伍打来了,不仅老百姓吓得魂不附体,连地方官也有弃城逃跑的。所以黄巢得以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长驱万里,在中国南部绕了一个大圈子。这时候他如果想在南方开辟一块根据地,一点也不困难。但他无意于此,决心北返。北返的目的,不外是投降求官,争个节度使当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千方百计求节度使而不可得,却轻而易举地过了皇帝瘾。

黄巢用兵有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会钻空子,专走无兵驻守的地区。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队伍是乌合之众,毫无纪律,只要一打硬仗就会溃散。从江西进军福州,他宁肯开辟山路700里而不走大路,也是为了避免打硬仗的缘故。从南方北返之时,由他的大将尚让(尚君长之弟)率领全军(号称50万)进逼江陵,唐朝江陵守将弃城逃跑。黄巢、尚让正欲乘胜北上进攻襄阳之时,唐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带领少数精兵拦腰截击,结果50万人死伤过半,溃不成军。他们只好改变计划,不攻襄阳,顺江而下,再图发展。他们打进许多城市,包括打进东都洛阳和打破潼关,都不是真正凭打硬仗的本领打下来的,而是依靠虚声恫吓,把敌人吓跑了的。只要一打硬仗,他们的弱点就暴露无遗,必然一败涂地。唐王朝郑重其事请来“助剿”的沙陀人李克用,所带沙陀兵不过万余人,与黄巢的几十万人在长安城外对阵,三战三胜,黄巢的队伍立即瓦解。由此可以说明,黄巢毫无军事才能。当黄巢袭破东都(洛阳)与潼关向长安进军之时,本该留下一部分兵力扼守东都,建立一块根据地,管好从东南各地通过运河运来的粮饷,保证按时接济前方。可是黄巢却荒唐地把全军一起带进长安,精心安排入城仪式和登基仪式,锣鼓喧天,兴高采烈,不留一兵一卒来保护从东南运送粮饷到长安来的运输线——他们全军的生命线。黄巢带着几十万人一下子就钻进大瓮子,再也出不来了。唐军四面合围,截断了他们的补给线,长安城里不久就出现了粮荒。黄巢为了自己能够迅速过上皇帝瘾,仓促作出决定,就把几十万人带上了一条不是打死就是饿死的不归路。

黄巢进长安之日,唐僖宗已经仓皇逃往兴元(今陕西南郑)。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领文武百官开城迎接黄巢。黄巢乘饰金大轿,护卫皆衣锦绣,干戈炫目,车骑如流。老百姓夹路观看。尚让被任为太尉兼中书令,他向路边的百姓说:“黄王起兵,是为拯救百姓,不像李家朝廷一点也不爱惜你们。你们往后可以安居乐业,不要害怕。”百姓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听了这一番话,倒也高高兴兴。黄巢入宫的时候,香烟缭绕,鼓乐齐鸣,大群宫女罗拜于地。黄巢志得意满,看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殆天意欤!”(大概是老天爷的意思吧!)黄巢即皇帝位,国号大齐(因为他是山东人),年号金统。唐官三品以上停职,四品以下一律留用,各官署照常办公。他在向长安进军之时,曾经一再发出檄文,指责唐廷宦官擅权,政治腐败,官贪吏暴,民不聊生。但是他自己当上了大齐皇帝之后,却拿不出一点新办法来让大家看看。正如范文澜先生在《中国通史简编·第三编》中所说:“对民众该颁布些什么革新政治的诏令,史书上未见记载,看黄巢、尚让等急于享乐,大概不曾颁布过这种诏令。”

不谈为国为民,就为自己这个皇帝能够做得下去,黄巢也应该拿出办法来应付当时极其混乱的局面。可他一头钻进深宫去享乐了,国家大事,都让尚让等人去管,听其自流,坐看局势恶化,几乎束手无策。刚进城时,他们救济了一些贫民,还很赢得了一些好感。只平安了三四天,一些士兵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以杀唐官、惩民贼为名,到处烧杀淫掠,闹得满城罢市。黄巢也知道这样不是好事,曾经一再下令军中,严禁杀人,收缴武器,但是有禁不止,士兵们拒绝交还武器,到处闹事,这样一来,上下离心。《新唐书·黄巢传》中说:“其下本盗贼,皆不从。”黄巢在进城之先没有想好惩治唐官、民贼的办法,听任士兵们越俎代庖(这本不该他们管的事),自然不断地造成混乱。后来,不管也不行,管严了又会激变,时时发生冲突,处处发生冲突,使得长安城里闹成了一锅粥。就算敌人不来打他们,他们自己也安定不下来。这就足够说明黄巢实在缺少政治才能。别说当皇帝,就是当个节度使也不行,你如果控制不住局面,就会垮台。

几个月后,黄巢大概也意识到全军困守孤城的危险性,所以在881年3月,他要大将尚让率兵5万西攻凤翔。尚让满不在乎,行军不列队形,被唐军伏兵袭击,大败逃回,士兵死伤逃散的在一半以上。黄巢的队伍从此不敢复出。有人在尚让的衙门门口写了讽刺诗,尚让大怒,把衙门里的小吏与看门的小卒一起挖掉眼珠倒吊而死,死者数千。(“杀吏辄剔目悬之,诛郎官门阑卒凡数千人”。)又大杀全城能够作诗的人,冤死者无数。如此作威作福,请问怎能服众!从朱温降唐一事也可以看出黄巢的全无威信,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当时的同、华二州在唐军手中,黄巢任朱温为同州刺史,但是说明要朱温“自力去取”,也就是说,你有本事打得下来就做刺史,打不下来就做不成刺史。后来朱温把同州打下来了,刺史也当了,但是当唐将王重荣来攻时,朱温多次向黄巢求救,黄巢全不理会(也可能是黄巢已经无力调遣军队,因为别人已经不买他的账)。朱温只好投降了王重荣。对于朱温降唐一事,后世的论者多谴责朱温。其实朱温也是黄巢的心腹大将,黄巢连年进行投降求官的事,朱温也都知道。既然你这个主帅可以投降求官,我这个部下又何尝不能投降求官!882年,朱温降唐,黄巢所派的华州刺史李详也想降唐,结果被黄巢所杀。黄巢派自己的弟弟黄邺去当华州刺史,竟被李详的部下赶跑,李详的部下随即降唐。这是黄巢称帝的第三年,这个大齐皇帝竟然如此号令不行,形同傀儡,说明他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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