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箭,拿着弓,拎起了那把浑身漆黑的开山刀进了林子。
弓没名,因为只是普通的弓;
箭没名,虽然是刻了符的箭;
刀却有名,叫老断。
至于为啥,胖道士说叫着亲切,听着接地气。
也不知这刀是啥材质的,这么多年就从来就没磨过。荀生用它砍过树,劈过石头,剁过铁,却依然完好无损,锋利无比。
惊叹之余,荀生又开发出了老断新的用途。
比如挖个坑,掏掏炉灰,修个指甲什么的,总之只要是他觉得长短合适,宽窄正好,总是第一时间想到那把二尺长的开山刀。
当然,他最喜欢做的还是用老断给胖道士刮胡子。
高兴的时候刮,不高兴的时候也刮。
高兴的时候是白天和胖子商量之后刮。
不高兴的时候是晚上和胖子商量之前刮。
高兴的时候少,不高兴的时候多。
结果就是那胖道士经常是梳着一个道士的发型,却留着一个和尚的胡型。
对此,胖道士颇有怨言,在思虑再三之后,他觉得是时候拿出一个掌门人兼师父的威严和态度了。
于是在一个月朗星稀,万籁寂静的晚上。
在那温馨的篝火旁,他拉着他心爱的徒弟进行了一次长达一个时辰的促膝长谈。
内容主要是围绕着人生理想等等高大上的话题进行的,当然中间也适当的加了一些尊老爱幼,尊师重教的内容。
最后,当胖道士隔着篝火,看着徒弟低着红红的脸蛋陷入深深的沉思后,相当满意的拍拍屁股走了,他觉得他这个师父当的相当成功,对徒弟的教育非常彻底。
咳,年青人嘛,谁还不犯点错误,重要的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于是第二天,当胖道士起床后,他惊奇的发现他除了和尚的胡型外,又多了和尚的发型。
所以那段时间,村子周围经常出现一个穿着道袍的和尚。
对此产生的好处是,极大的促进了释道两家的和谐共处。佛家以为道家在向他们示好,道家以为佛家在对他们进行巴结。
当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胖子再做什么坏事时,不止道家的名声被玷污了,佛家也受了连累。
对此,胖道士拿出了一个掌门人应有的气度,那就是好事也罢,坏事也罢,他们破天宗干的事儿,凭啥算到别人头上。
本着这种不求名垂千古也要遗臭万年的精神,同时能够继续扩大他们破天宗在周围各村的影响力,胖道士决定对徒弟进行下再教育。
之所以是再教育,显然是他意识到了第一次的失败。
事后回忆,那天的诸多迹象表明,他徒弟脸红貌似是被篝火烤的,陷入沉思的模样也好像是睡着了……
最后,在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综合考量之后,他觉得第一次的主要问题出在了天时上,那天开会的时间选错了,不应该选在晚上……
所以,在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后,胖道士将破天宗第二次全体会议的时间选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那天,阳光很强,很足,也很毒。
它在无情的炙烤着胖道士那肥大的身躯同时,也让那颗光头产生了梦幻般的效果。
以至于让站在他身后的荀生,在某一个瞬间产生了错觉,他觉得他的师父已经成仙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七彩的光圈,很亮,很圆,很有仙气……
山风阵阵,吹的胖道士宽大的道袍铮铮作响;云海翻腾,让他的胸中气象万千。
深深的吸了两口天地元气后,本就肥胖的身子瞬间又大了两号。
胖道士陡然转身,一脸庄严,如高山仰止,似渊渟岳峙。
眯着眼睛,瞧着躲在他阴影里的瘦小徒弟,他很满意这次时间地点的选择。
低声咳嗽了两声后,拿出了高门大派掌门人的气度,正准备长篇大论时,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他徒弟手上拿着刀,那把二尺长的开山刀。
胖道士皱了皱眉,摸了摸后脑勺,手感依然很好的同时,他忽然想到了身上唯一一处毛发依然茂盛的地方,顷刻间一股尿意涌了上来。
短暂的分析了下目前情况,以及未来即将面对的种种不利局面后,胖道士将那准备了多天的思想再教育浓缩成了一句话:
“咋说我也是你师父,多少给点面子。”
说完,潇洒的转身去了。
荀生瞧着匆匆而走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刚才只是觉得师父头上有两根过于顽强的头发而已。
也许他错了,他不该拿着老断,他应该用拔的。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他知道这刀的威力,也知道他这只握着刀的手的能力。
这能力源于一场梦,一场做了多年的梦。
梦开始那年他五岁。
夜里梦到被一个黑衣人抱走了,他拼命挣扎,却毫无办法。
醒来时,真的有个黑衣人,还是个女人,那女人让他叫姑姑。
姑姑说:
“明天晚上来这个地方,如果我看不到你,就这样。”
说完,轻轻的一挥手,荀生身边的一颗大树瞬间断了。
在那颗比他身子还要粗的树倒下的瞬间,他很想哭,他想回家,他想那个胖子。
幸运的是,那个女人让他走了。
那晚,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间隙,他能看到了天上的月亮,也看到星星,却依然觉得很黑,黑的吓人,黑的让他的心砰砰乱跳。
他在林子里跑了一个晚上,天亮时,终于到了家,他摇醒了那个胖子,告诉了他晚上所经历的一切。
没有惊讶,没有安慰的同时,他还得到了嘲讽,因为那胖子居然一脸不屑的问他,做噩梦时有没有被吓到尿床。
他觉得他被羞辱了,他已经五岁了,再也不是一岁多的小屁孩
了,所以他决定不再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晚上,在莫名的驱使下,他再次来到林子里。
那个女人果然在等他,月光穿过斑驳的树叶照在那女人的脸上,他发现那女人居然很好看,好看到他以为见到了仙子,好看到他忘记了恐惧,好看到他叫了声姑姑。
从此,这件事成了他和姑姑两个人的秘密。
姑姑人很好,姑姑的功夫也很好。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姑姑漂亮的眼中总是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感情,有着爱恨,有着情仇。
只是无论爱恨也好,情仇也罢,对待他的结果只有一种。
有爱恨时,他练刀练的要死要活。
有情仇时,他练刀练的痛不欲生。
至于这两者之间有啥区别,他想不明白,因为他能想到最痛苦的词也就是这两个。
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觉得姑姑眼中的爱恨情仇和胖道士口中的随根儿有着同样的意思。
只是他依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现在,就在上个月,当他能在眨眼间砍出八十刀时,姑姑走了。走的无声无息,走的不明不白。
不过,姑姑走之前曾经说过,他已经是个优秀的猎人了,一个不止能猎物,还能猎人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