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笑声里，荀生也跟着笑，笑的很傻很天真，笑着抬起了头，呆呆的望着天。
在刚才众多法术洗劫之下，此时头上已是一片开阔。
开阔的能瞧见那漆黑的夜空，其上缀着繁星点点，不住闪烁其间，将那安于一隅的圆月衬托的愈发皎洁。
远远望去，月挂树梢头，树在月中留。
月色如水，倾泻而下。
洒在林中，惊走林鸦数只，叫声中破空而去，划过冰轮，融入夜色。
洒在荀生身上，将其周身点亮的瞬间，几片树叶无风自落，朝他头上飘去，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落叶缓缓，飘飘荡荡，终将有尽头，而此时它们离少年头上已不及三尺。
荀生收回了视线。
如墨的眼睛好似刚才无意间将那夜色扯进其中，同时扯下的还有空中最亮的星，此时也成了他眸中的光。
眸子陡然放出光的刹那，荀生笑着看向他的对手，轻声问道：
“你好了？”
闻听此言，众人大笑。
真元门在笑，皓虚宗在笑，于老六也在笑，这笑声交织在一起，不住在林中回荡。
笑声中有着可怜，有着同情，有着不屑……
笑声中皓虚宗的法术修士开始引动天地灵气，剑修已然盘膝坐在地上，余下众人握紧了手中兵刃……
笑声中，于老六扬起了头，举起了双手。
笑声中，荀生握住了刀，抬起了脚。
笑声中，落叶又降了一尺。
笑声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人影一闪而回，急如星火，似白驹过隙。
众人以为眼睛花了，眨了眨眼再看时，那少年仍在原地，依然如树，静静的站在那里，那落叶仍在空中飘，只是距他已不足一尺。
荀生轻轻伸出手掌，瞧着那落叶缓缓停在其上，而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对手。
于老六仍然狂笑不止，笑的双手尚未完全伸直，笑得脸上的肉在颤，笑的下巴上的胡子在抖。
抖动之中，那一掌长的胡子忽的断裂开来，继而缓缓下落。
不停的抖动，不住的断裂，不停的掉落。
微风拂来，那还未落地的断须又被吹起。
那断须不住掉落，又不住的被吹起，往来回复，不住盘旋。
猛然间，风力见长，原本正根根掉落的胡子，此时被风一卷，瞬间裹成一团，飘了起来，渐渐升高。
飘在于老六头上，飘在众人眼中。
于老六瞪大了双眼在看，众人也瞪大了双眼在看。
于老六张着嘴在看，众人吸着气的在看。
那团碎须随风而走，浮在空中，倏忽左右，飘忽上下。
碎须浮动，众人的心也跟着浮动，好似心已被那团胡子紧紧缠住，裹在了一起。
风又起，那团胡子在风中越飞越高的同时，众人的眼神也随之渐渐升高，心也随着渐飞渐高。
于老六的嘴越张越大，众人的气越吸越足，脸也涨的通红。
有风逆向袭来，两向对流，陡然一搅，瞬间将那团胡子吹散，而后化作纷乱的细雨，似牛毛如狼毫，漫天洒落。
胡子越落越低，那颗捆绑的心也跟着越降越低。
眼见着那胡子落了地，众人这才将心也收了回来，回到了肚子里的同时，终将那口憋了好久的气吐了出去。
一片吐气声中，忽听一个声音惊叫：
“老六！裤子！裤子！”
于老六圆睁着双眼低头看去，狰狞的面孔上继续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的裤带不知何时已被切断，那裤子落了下去，耷拉在脚边，一双毛茸茸的大腿裸露其间。
看到那双毛茸茸大腿的瞬间，他感觉那腿在抖，抑制不住的抖，不受其控制的抖。
他的腿在抖，他的身子在抖。
一股暖流也涌了出来，顺着大腿不住流淌，流进了那耷拉在脚边的裤子里。
同时还有一股骚臭味传来，夹在林中清新的空气里，钻进他的鼻孔，被深深吸进肺里，扎根在脑中，混进了灵魂。
那骚臭味也在飘，在扩散，在被众人吸进去同时，刚刚归了位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无数双惊恐的眼睛努努着，无数张嘴在不住吞咽着口水的同时，又开始倒吸着天地元气，只是觉得那气越吸越凉，越吸越长，越吸越心慌。
那股凉气吸进肚里，打了个转后，又从尾巴根处冒了出来，沿着脊梁骨爬了上去，直爬到头顶，霎时间全身颤了几颤，接着一身冷汗从根根倒竖的汗毛处钻了出来。
冷汗流下的瞬间才惊觉那少年刚才砍出的不是一刀，而是两刀。
一刀断了于老六的胡子，一刀割了于老六的裤带。
一刀切在了众人心上，一刀划破了众人声带。
上面的那一刀，再近一分，于老六就将身首异处。
下面那一刀，失之毫厘，于老六就将和他的老二说再见。
悚然动容间，仿佛自己刚刚也陪着于老六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与此同时，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脖子，确认吃饭的家伙还在后，又看看了下面，还好，也还在。
少年手中那二尺长的开山刀依然在握，依然漆黑，黑的好似吸走了光，黑的好像也曾偷走了夜。
那上面只有黑，没有红，没有血。
众人却感觉那黑就是红，红的成了紫，紫的发了黑。
刀上的黑在慢慢放大，放大在众人的瞳孔中，又成了无数的红点，在眼前闪烁，渐渐连成一片，成了血的海洋。
那血海之上无风也无浪，无声也无息……
万籁无声，四下里一片死寂。
忽的几声蛙叫传来，
“呱呱，呱呱。”
继而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一百多号人手中的火把也跟着噼里啪啦。
忽听众人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踢踢踏踏的踩着落叶。
未几，一个少女走进圈子，她穿着一件男人的褂子，迈着修长的玉腿，腿上还挂着丝丝缕缕的破布条。
少女揉着朦胧的双眼，撅着嘴，轻怨道：
“打劫的……”
声音慵懒甜美，好似在梦吟，又如同天籁，如梦如幻，如水如歌，让人如痴如醉。
那声音在空中回荡，响在众人耳畔。
那声音虽轻，却也听的真真切切。那声音虽柔，却也听的清清楚楚。
却无人敢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