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比余纳玉更像女人!”在看到沐浴梳洗后的多琴时,萧重柔忍不住道。
说多琴像女人,其实跟余纳玉的像还是不一样的。余纳玉是外形像女人,气质跟手腕却是十足的男儿,多琴外形就是一个翩翩浊世家公子,可是他的动作太过优雅,优雅得仿佛是个受过全国最好的礼仪教育的公主。
多琴横了萧重柔一眼,眸子无波而媚,他幽幽地道:“像女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别,您别这么瞅我。”萧重柔赶紧摆手道,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准这么瞅沐清臣。”
沐清臣笑着揉揉萧重柔的发顶:“你这要求太过难为他了,他自小就这副德行,一时半会可改不了。”
萧重柔奇道:“为何他自小就这个德行?”
多琴故作哀怨道:“如果你有一个极端优雅的师父,前后收了八个徒弟,不论男女,不分老少,不管出身,古筝、笛、萧、扬琴、琵琶……什么乐器都能奏得极端美好,偏偏各个都像绿林里带艺投师的,粗不可言,鲁不可及,你会怎样?”
萧重柔有些了悟,小声道:“下一个,我一定好好教。”
多琴手指在九霄环佩上弹了几个伊咿呀呀的哀伤曲调,方道:“是啊,下一个,好好教。这句话那伪君子从我大师兄多萧开始一直说到我八师兄多戏。到了我时,不仅那伪君子知道这是他找回面子的最后机会,连我上面那八个师兄师姐都知道,他们深觉他们自己那副德行有愧恩师的教导,便都想通过改造我来弥补,九个人,九个人,九个人合力教育我。吃饭,掉出一颗米,多萧打我;走路,小小的斜八字,我被多筝用竹竿子赶着走路整整一个月;说话嗓门太大,多戏就在我茶里放了辣椒油;夏天太热,偷偷解了一个扣子,多琵给我缝了一打麻袋一样的衣服;多二,算了,你听了这名字就知道她有多二了……”
“那个,”听完多琴充满血泪的成长史,萧重柔讷讷地道,“成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多琴手指在九霄环佩上弹了几个叮叮咚咚的欢快曲调,方道:“是啊,所以我偷偷模仿了他们九人所有的笔迹,在出门前帮他们接了很多任务,还将他们迷昏后,一个个按上了手印。”他朝萧重柔眨了眨眼睛,“我说的很多,是真的很多很多的那种,就算你活到八十岁,你也做不完的那种。”
萧重柔转过头,可怜兮兮道:“沐清臣,其实我四个哥哥们可以轮流过来保护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需要保护。”这么恐怖的小人,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他,怎么死都不知道。虽然,她也只有一年好活了。
沐清臣柔声道:“柔儿,相信我,多琴与别人不同,有他保护你,我才能安心。”
让沐清臣安心啊。
萧重柔咬了咬唇:“好吧。”
夜色,慢慢重了。
沐清臣却还未归来。
萧重柔有些担心。今日是三皇子设宴,庆祝三皇妃徐婼瑶有喜,众臣均被邀请赴晚宴。萧重柔如今身子不好,没什么兴趣跟徐婼玬吵,便待在家里,不曾赴宴。萧重柔不去,苏斋月跟沐女自然更没道理去。
沐清臣与暮钦晃的关系是众人皆知的不好,往常就算场面上的往来,他一般也很早回。今日却迟迟不见归来。
“多琴,要不然你去看看?”萧重柔建议道。
“休想。”多琴断然拒绝,“小蘑菇,你得相信你那口子的实力。你自己安安分分呆着就好,我若把你给弄丢了,我就不姓多,改姓苦了。”
“你真姓多么?”萧重柔奇怪道。
多琴万种风情地拍了下脑门,恍然道:“对哦,我好像不姓多。”
萧重柔默然。
“多琴,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接沐清臣,你说好不好?”片刻后,萧重柔又建议道。
多琴随意勾了勾琴弦,优雅吐出拒绝:“不好。”
萧重柔起身道:“那我自己去。”
“我送你一程。”墙上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萧重柔抬头,暗叫一声“不妙”,来人却是可足浑鸯泉——这魔星,就算是她身子大好时,也只有逃跑的命,此刻却该如何是好?
“男人婆,你不会是跟踪我吧。公子爷喜欢温香软玉,你常年练武,身子太硬了。”多琴优雅起身,抱着琴上前一步,挡在了萧重柔身前。
看见多琴,可足浑鸯泉皱了皱眉,冷冷道:“滚回城北去。”
多琴道:“当初我跟你打赌时,只说我若输了得在城北那破地儿待上三个月,可没说要接连待三个月,我每年待一天那等我一百多岁后,也是可以待完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风情万种地拍了下脑门,叹息道,“我怎的现在才想到这茬,唉,之前那一个半月真是白熬了。”
可足浑鸯泉举起弓,冷喝道:“等你过了今天,再去想一百岁后的事情。”
多琴手指按上琴弦,悠然道:“要不然我们打个赌,我若赢了你,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你去那破地儿呆着。”
一声弦动,箭发。
一声声弦动,音起。
一道又一道的音攻持续迎接着可足浑鸯泉的箭,猛烈的箭势终于抵不住这么多重的抵抗,为射出一半箭程,便掉落在地上。
可足浑鸯泉再射一箭。
再落。
她俏脸一沉,手臂一挥,墙上便密密麻麻站上了一群手持弓箭的蒙面人。
多琴轻哼一声,慢然道:“人多我更欢喜。”说话间琴声大作。
箭如密雨。
琴如狂风。
一曲未了,箭统统掉落在地。
多琴微微抬起下巴,优雅一笑:“男人婆,现在该我反攻了。”
“了”字未完,他琴音一变,杀气打起,墙上的箭客纷纷滚下城墙,断了声息。
可足浑鸯泉面色一沉,冷硬道:“娘娘腔,你藏着一手。”
多琴悠然道:“男人婆,我们是要命的交情,可不是过命的交情,藏一手才能活得长久。要不然被你给杀了,我可对不住我师父。我建议你一个半时辰内赶到城北,老老实实地给我接连待足一个半月,不许洗澡,不许换衣服,如此的话,我这根杀弦就不弹了。”
可足浑鸯泉沉默了一阵子,跺了跺脚,恨声道:“今日你不杀我,他日定为我所杀。”语罢,几个起落,消失在夜幕中。
萧重柔松了口气道:“多琴,你很厉害啊。”
多琴淡笑道:“音攻么,这手艺你那口子也会。你可知道,我跟他打赌赌的是什么?”
萧重柔瞪大了眼睛,目光不自禁地往多琴的琴上看去。
多琴大方点头,坦率道:“确实,我跟他比的是音攻,我输了。”
多琴叹了口气,有些挫败道:“我一直说自己是个完美的人,其实,沐清臣才是,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萧重柔的神色瞬间变得温柔,她笑道:“沐清臣不会的东西可多了。他做的菜很一般,真的很一般。他不会养东西,不论是花花草草还是猫狗鸟兔,到他手里总活不过五天,明明他有很用心养,可是,不知怎的,就是养不活。记得有一次,他养了只仓鼠,他可怕把这仓鼠养死了,伺候得万分周到。可是,最后,那只仓鼠还是死了,你知道它怎么死的么?”
多琴奇道:“怎么死的?”
萧重柔笑道:“撑死的。”
多琴不禁也笑了,他委实不知道,淡定睿智似乎无所不能的沐清臣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夫人,夫人不好了。”追月浑身浴血地奔入院子。
“怎么了?”萧重柔赶紧问。
“夫人你快躲起来。沐姑娘跟如夫人已经被人劫走了。”追月说完便昏了过去。
萧重柔与多琴对视一眼,面色均凝重起来。
除了二姝被带走外,沐清臣的书房也遭到了洗劫,萧重柔看着乱糟糟的书房,没什么头绪,有些沮丧地发现,失去了碧睛等属下的自己,真的是百无一用。
她往前走了几步,想帮沐清臣将散落在地上的书册信件收起来。
“你别动,我自己来。”沐清臣从引月楼归来,看见萧重柔在捡拾书册,快步上前一把抱起她,踢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地上都是花瓶碎片,小心些。”
“沐清臣,你在引月楼可找到些线索没?”萧重柔问道。
沐清臣垂下了眼睛,轻声道:“有。”而且很重要。
萧重柔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她提着的精神一卸下来,整个人就立刻变得恹恹的。
沐清臣柔声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
萧重柔摇头道:“我要陪着你。”
沐清臣想了想,柔声道:“我也休息。”
萧重柔皱了皱眉:“可是,月儿她们……”
“我自会处理,你不必多想。”沐清臣抱起萧重柔,准备离去。
“等等。”一直站在一旁的多琴忽地开口,手里拿着一本散开了的账册,他似乎有些激动,说话的速度就如同弹了一曲《十面埋伏》,“沐清臣,这是什么?”
沐清臣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册子,淡淡道:“账册。”
萧重柔好奇地往多琴手里的账册看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人的名字,名字后面则是一列列的数字。
多琴仰天大笑,走近沐清臣,伸手重重捶了他一记,喃喃道:“好,好,你好得紧!”
沐清臣不动声色,淡淡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言罢,抱着萧重柔当先离去。
在柔软的床榻上,因为被沐清臣搂在怀里,萧重柔倒也没办法翻来覆去。可惜睡不着依旧是睡不着,无意识的,萧重柔小小叹了口气。
“睡不着?”沐清臣的声音响起,同样清明,没有一丝喑哑。
萧重柔轻声道:“你也没睡着啊。”
沐清臣伸出右手,轻轻放在萧重柔的额头,拇指跟中指寻到她的太阳穴,轻轻按着。
萧重柔舒服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渐渐沉入梦乡。
待萧重柔睡着后,沐清臣为她调了一个更好的睡姿,为她拉掖好被子,怜惜地轻抚过她的脸颊——他早已看出,萧重柔已经累得不行,只是她放心不下自己,潜意识里才拒绝入睡。这个坏习惯,倒是她自小就养成的。以前苏斋月每次带怒离去,沐女晚上就翻腾着睡不着,饶是他哄着诱着,她还是难以入睡。
无奈笑了笑,沐清臣叹息着轻点萧重柔的鼻子——偏爱的食物完全变了脸谱,围棋不爱下,宠物也不爱养,偏偏这杞人忧天的性子不仅没变,反而更厉害了。
“扣扣。”
门外传来敲门声。
沐清臣皱了皱眉,还未开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沐清臣微恼,右手一扬,两枚暗器破门而出。只听门外传来低低几声咒骂,渐渐止了声息。
次日一早,素来贪睡的萧重柔便醒了过来,耳边传来沐清臣与多琴压着声音的谈话:“沐清臣,那本账册你得给我交代清楚。”
“没什么好交代。”
“你……”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好生照看柔儿。”
待沐清臣离去后,萧重柔打开房门,大眼睛盯着多琴,眼睛里有些戏谑:“脸被蚊子咬了?”
多琴摸了摸自己俊脸上肿起的大包,冲着萧重柔眨了眨眼睛,语含娇羞道:“才不是,这,这,这,这是小沐沐亲过的印迹。”
萧重柔差点干呕出来,拍拍胸脯,笑道:“是被他打过的印迹吧。”沐清臣用的暗器,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多琴一本正经道:“打是亲,骂是爱。”
萧重柔翻了个白脸,决定不跟眼前这个脸皮死厚的人浪费唇舌:“沐清臣不想说的事情,你是问不出来的。”
多琴叹了口气,笑道:“是啊,要不是放心不下你,只怕他天没亮就溜了,哪会傻站在门口等我。”
萧重柔道:“沐清臣才不会心虚溜人。”
多琴道:“我可没说他心虚。”他顿了顿,显出赞许的神色,“沐夫人,今日天气甚好,我们不妨出去找间茶楼喝个早茶,边喝我边给你讲个故事,保准你感兴趣。”
春卷、牛肉汤、鸡面干丝、豆腐涝、桂花夹心小元宵、五色小糕、焐熟藕、糖芋艿、三丝眉毛酥、奶酪魏……各种各样的小吃摆满了一桌。
萧重柔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满道:“你太浪费了。”
多琴道:“你男人有的是钱,你心疼什么?”
萧重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多琴微哂:“这话从你我二人嘴里说出,你不觉得太过讽刺了?”
萧重柔不解地看着多琴。
多琴用下巴点点萧重柔的衣服:“这身衣服沐清臣给你买的。”
萧重柔脸上微微一红——这衣服是沐清臣在撕了她的衣服后赔给她的。
多琴自然不知道这一茬,他自顾自道:“你这身衣服的钱便是让你天天在这茶楼里胡吃胡喝一辈子,也是用不光的。”
萧重柔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衣衫,喃喃道:“不会吧。”
多琴道:“你这衣服又叫寿衣。”
接收到萧重柔的白眼,多琴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发,方道:“不好意思,我漏了一个字。你这衣服又叫长寿衣。”
“什么叫长寿衣?”
多琴优雅地抛出一个“你真笨”的大白眼:“长寿衣自然是穿了能延年益寿的衣服。”
“为什么能够延年益寿?”萧重柔好奇道。
多琴将咬了一口的春卷优雅地吐了出来:“真腻。”取出丝帕抹了抹嘴,叹息道,“以后我的好友若是想娶笨老婆,我一定要阻止,因为他们若娶了笨老婆,我也是会遭殃的。”
萧重柔冷哼一声道:“不问你了,回头我问沐清臣去。”
多琴轻快地拨弄了几声琴弦,赞许道:“对了,笨一定要藏着。”
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萧重柔展开天真的笑容:“多琴,沐清臣用毒的本事如何?”
多琴拜服道:“自然是极厉害的。”
萧重柔慢悠悠伸出左手,在桌上所有小吃上方绕了一圈,最后停在离多琴最近的甜酒酿前面,潇洒地比了一个响指,嘴角勾出一抹精明:“如果我说,沐清臣下毒的本事我全部都会,你相信么?”
多琴多情的眼睛在满桌子的食物上绕了一圈,顿失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