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柔有些新鲜地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皱着可爱的小眉头,微微嘟着唇,虽然看上去傻兮兮,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活力。
她抬头,迷惑地看向沐清臣,如期待父亲答疑解惑的好奇宝宝。
沐清臣温柔一笑,趁机又将勺子送到她唇边:“柔儿乖,来,喝一口,喝下去,肚子就会鼓起来,圆鼓鼓的肚子才好看。”
见萧重柔的大眼睛盯着勺子,秀气的嘴唇微微开启,沐清臣暗暗松了口气——他自作主张,将萧重柔的年纪减了好几岁,直接搬出对付沐女的招数来对付她,好在,效果不错。对付女人跟对付女娃,他似乎更擅长后者。
在沐清臣的勺子碰到萧重柔的唇时,萧家小女娃忽然又扭过头去,顽皮地小手探到了沐清臣的腹部,像是发现了重大秘密一般,淘气笑开:“你的肚子也是憋的!”
沐清臣被她的突袭吓了一跳,赶紧截住萧重柔准备继续往下寻宝的小手,好声好气道:“女孩子肚子圆圆才好看,男人就不好看了。”
“为什么?”萧家小女娃发问道。
“你忘记了,苏家二夫人,肚子圆圆的时候,整个苏家都拿她当宝贝,你不是很羡慕,回家后还将枕头塞到……”说到这里,沐清臣忽然住了口,暗暗抚了抚额头,苦苦笑开——他还真把萧重柔当成沐女了。
不过,萧重柔好像没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可不认识什么苏家二夫人,此刻傻兮兮的她似乎又被沐清臣说动了,再次对着那碗粥天人交战。
“我不要喝脏兮兮的东西。”想了好一会儿,萧大小姐还是皱着眉,伸手推开了碗,嘀咕了一句。
沐清臣看了看碗里的白粥,很干净,他定了定神,低下头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很干净,不由奇道:“柔儿,乖,告诉我,哪里脏了?”大小姐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这不算什么,只要她肯开口说话,一切好办。
萧重柔不满道:“一整碗都是黑糊糊的。”
沐清臣错愕了一下,立刻想到萧轩骄那番不着调的话“……她说你穿的衣服是红色就是红色,她说床帘是灰色就是灰色,她说你的手是绿色就是绿色,要顺着她……”
“柔儿,乖,告诉我,这是什么颜色。”沐清臣指了指粉红色的锦被问道。他原先的被子都是藏青色或者纯白色,是娶了萧重柔后,顺应了萧大小姐的喜好,才换了如此女气的被子。
“墨绿色。”
“我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沐清臣指了指自己青色的衣服问道。
“红色。”
沐清臣指了指萧重柔手上戴着的石榴石手链:“这是什么颜色?”
萧大小姐耐心告罄,皱着眉瞪了沐清臣一眼,一副“你很笨”的神气:“绿色。”
沐清臣似乎明白了萧重柔的现况——她现在看到的颜色都反了。
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接下去的事情就难不倒沐大佞臣了。
将手里“黑乎乎”的白粥搁在一边,沐清臣召入守在外面的候月,吩咐道,“煮一碗芝麻糊来。”
接连九日粒米未进,饶是萧重柔天生丽质,也难逃人模鬼样的命运。她的眼袋深浓,眼窝凹下去,脸颊瘦削,脸色蒙着一层死气。可以说,萧大小姐到了有生之年最不漂亮的时候。
偏偏,萧大小姐最不漂亮的时候却是沐清臣最拿她当宝贝的时候,哄着吃,哄着穿,哄着睡,当真是千依百顺,宠起来比之萧衍,有过之无不及。估计,此刻萧重柔要是有力气,有“性致”想对沐大帅哥轻薄一番,沐佞臣也只好抹抹眼泪跟珍藏了二十五年的贞操挥手告别。
不过,把握机会向来是萧重柔的软肋,面对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萧家女娃子只会挑剔粥的颜色不好看,饭的颜色不好看,水的颜色不好看……估计月老看到了都会忍不住扯断几根胡子,怒道:颜色不好看,颜色不好看,你是用眼睛吃东西还是嘴巴啊!
将“用眼睛挑食大法”要义诠释到极致的萧家女娃子已经在巴彦克拉山脉逗留了三天了,三天时间里,她难伺候的等级一日高过一日,连伺候人惯了的候月,都目瞪口呆,默默退到角落里叹服自家主子的好脾气。
相比而言,余纳玉就没有这么好命了。休息了一日过后,他便顾不得孱弱的身体,坚持收拾行囊向砺城出发,任萧轩骄百般劝阻都无效。萧轩骄见自己劝不住余纳玉,便找沐清臣帮忙。
谁知,沐清臣二话不说,就拨了一队人马给余纳玉,说了一堆巴彦克拉山脉的地形地势特点,就是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萧轩骄只好恨恨说了句“冷血”,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余纳玉出发了。
对于自家二舅子的不满,沐清臣只是淡淡笑过——他跟余纳玉相交多年,余纳玉是什么性子他岂会不知?余纳玉第二日便要起行一点都不令他奇怪,倒是萧轩骄对余纳玉的关切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些。
萧家女娃子的智商开始恢复是在第四日。
第四日的清晨,当萧重柔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被自己搂住的沐清臣。
沐清臣素来浅眠,加之担心萧重柔,这几日睡得更浅,感受到身边人的轻微动作,他便睁开眼睛,大掌习惯性地伸手去抚萧重柔的头发,语音有着初醒时特有的慵懒气息:“醒了?”
“我二哥呢?”萧重柔开口问道。
沐清臣原本不设防的眼睛一瞬间变换了神色——他知道萧重柔已经清醒了:“他跟余纳玉去砺城了。”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他们两人都安好。”
萧重柔刚刚清醒过来,理解能力还未恢复,她顿了顿,方松了口气,将头倚在沐清臣胸口,浅浅笑开:“我还以为他们会跟我一样躺好一阵子呢。”
沐清臣右手环住萧重柔,缓缓轻抚她的左臂,柔声道:“你可还好?”
萧重柔笑了,道:“好,好极了,能再见到你,我开心得不得了。”
沐清臣凝视着她,确定在她脸上搜寻不到一丝怨怼之意,他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试探道:“柔儿,你不生我的气?”
萧重柔抬头看沐清臣,眨着眼:“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我把你留在水道。” 沐清臣伸手贴着萧重柔的脸颊,“你虽然大难不死,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能活着走出水道的概率其实很小。我任由你奔入水道深处,其实,便是默许了你去送死。身为你的丈夫,我既没有阻止你去送死,也没有陪着你一起面对危险,你应该生气的。”
萧重柔撑起身子,学着沐清臣,伸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柔柔笑道:“沐清臣,我没有生气,也不曾生气,从头至尾,我都没想过要生你的气。”
沐清臣动容道:“为何?”
萧重柔凝视着他,缓缓道:“你们出来时,可曾有人员伤亡?”
沐清臣道:“死了五人。”
萧重柔道:“这就是了,如果当时,你再跟我下去,死的人只怕会更多。”
沐清臣沉默了一会,终道:“可你是我的妻子。”
萧重柔吸了口气,笑得有些涩:“沐清臣,你在乎每一条生命,这一点我很开心;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令我失落的,大概是,在你心里,我的性命跟这些侍卫的性命分量是一样重的。”
沐清臣沉默着,没有辩解,因为萧重柔说的是实话。牺牲一条生命换取更多人性命的平安,他计算过,很划算。只是这个选择不论多么划算,对于一个妻子,都太过残忍。思及此,沐清臣无声收紧环抱,将萧重柔紧紧搂在胸口。
感受到沐清臣周身浓浓的愧疚气息,萧重柔忽而笑开,调皮问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沐清臣,我的后福在哪里?”
沐清臣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萧重柔露出一丝贼笑,撒娇道:“我想你一天不想国事。日未出就陪我登山待日;晨光起陪我收集晓露;鸟声中陪我啃农户庄园里偷来的桃李,见我左手桃右手李,你要体贴地帮我洗干净,还得有情调地摘一簇米兰簪到我的鬓角;吃饱后你得陪我去小河里抓鱼,不准跟我讲女孩子不能赤脚的歪道理,我要是抓到鱼,你要说我厉害,我若是抓不到鱼,你得想办法让我抓到鱼;我们抓到的鱼一定要拿去卖,卖鱼换来的钱你要买菜为我亲手做晚膳,嘻嘻,如果钱不够的话,我不介意你去偷菜;晚饭后,你要牵着我的手散步,夕阳下如果我想踩你的影子你也得由着我踩,我想踩右手你就要把你的影子送到我的脚边,我想踩左手你就要把你的影子左手送到我脚边,我踩中时你得配合的痛呼一声,踩两脚就要痛呼两声;等夕阳落下后,你要陪我放花灯,我不会做花灯,所以得你来做,要做的漂亮,丑的你娘子我才没脸放;然后,你得陪我去猜灯谜,猜中后的奖品我们当了换酒喝,不管我们最后换得了一坛还是一百坛,你都得告诉你自己你喝醉了,然后,嘿嘿嘿,你体贴的小娘子我会扶你回去,然后对你为所欲为,嘿嘿嘿嘿。”
“……好。”
“嘿嘿嘿嘿。”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