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现在也觉得不像是自杀了。现场当时太干净太浪漫了。你想象一下,花瓣和血液混合着洗澡水流向排水口,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东西,衣服并没有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拖鞋也没有穿在脚上,看上去就像在洗花瓣浴的时候睡着了。本应该是惨不忍睹的死亡现场,却出奇得浪漫,我大嫂不是那种浪漫的人,何况是决意要死?她的遗体好像是被刻意摆放过,我听说死亡是很痛苦的事,人在死亡的过程中是会挣扎的,可是她的死状很安详,没有痛苦,从你们警方的观点来说,这会是自杀吗?”
路童没有回答他,但是心里的一些观点已经起了变化。
“叔叔——”
一个孱弱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声音来自内屋,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张小雨了,可是这个声音真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应该有的,听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
张晨曦连忙走进了内屋,路童随后跟过去,只见张小雨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虚弱无力,好像还在心虚气喘,看样子病得不轻。张晨曦一忙起来,就忘记了路童的存在,路童也觉得再也没有办法问下去,客气几句就告辞了。
“自杀?”
路童失声叫道。
根据连日来的调查,她基本上已经确定这是一个系列杀人案,张春颜正是这个系列中的一个环节,如今叶知秋竟然说她是死于自杀,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冲击。
“未必是自杀,我只是说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我走访了张春颜高中大学期间的八位同学,以及两位任课讲师,全部围绕着死者生前的成长经历,这些访谈给我的指向是:张春颜软弱、缺少主见和自信,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意见,缺乏安全感和自我存在意识,对所依靠的人过分依赖。一旦所依靠的人离去,比如死亡或者长期分离,她的心灵世界就很容易出现波动,而这正是一些人自杀的理由。单从其个人性格上来分析,张春颜自杀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叶知秋的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路童觉得好像在一些书上看到过,而叶知秋是犯罪心理学的专业人士,对此有着很大的权威,而路童只是业余自修,可能在理论上有不够系统和全面的地方。
“你继续说下去!”
“我向来认为犯罪心理学虽然不像刑侦一样过分依赖证据,也必须得有自己的合理的工作方法。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自杀,就要把死者所有的情况与自杀的特征相比对;而要否定自杀,就要排除所有自杀的可能性,我们目前所做的不就是这个目的吗?至于自杀的动机,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路童心想又来了,专家总是喜欢在专业问题上考验业余的人,难道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学吗?以后对这一点也许要专门开一个档案研究一下。
“自杀有很多动机,比较常见的有这么几种:失恋;情绪低落、无倾诉对象;与重要的人关系破裂;家庭破碎、失去家人;身患重病;失去自由;工作学习的压力过大;失去工作、金钱、地位、自尊;酗酒及滥用药物;厌世;绝望;死亡危险、发生无法避免、挽回的事等等。”
叶知秋用赞许的眼神看着路童,说:“不错,听起来很全面。那么我们可以逐项排除,失恋、家庭破碎、失去家人、重病、失去自由、工作学习压力、酗酒及滥用药物这几方面可以明确排除,而无倾诉对象、失去工作这两项是极有可能存在的原因,其余的几项我们既不能确定它们存在,也不能明确排除,我们暂时存疑。单从这一点来说,张春颜自杀是有充分动机的。”
叶知秋说得神乎其神,路童无法反驳,但是直觉上还是不信。这一点叶知秋也看出来了他说:“知道你不信,我就说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在张春颜案件中,死者是左手动脉被划破导致流血过多而死,如果是自杀,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因为张本身惯用右手;如果是他杀,从划破的刀痕来看,应该是一刀完成作案,没有第二次行凶,那么凶手就应该是一个惯用左手的人。可是在张春颜所有关系人中,没有一个是惯用左手的。除非这这个连续凶杀案的凶手无差别作案,否则就只有自杀一途可以说得通。当然,我还没有全部走访张的关系人,也许会有漏掉的,这点我持保留态度。”
“左手行凶……”
路童琢磨着这句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
路童疑惑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姜副队长说过,黄静死的时候也是左手动脉被割破致死的。今天我去调查张晨曦,发现他是右手拿烟,左手点火……”
“你怀疑是他?”
“不像,而且他儿子现在患上了极难治愈的急性白血病,他已经背负了沉重的压力,应该是理由去杀一个无关的人。”
“白血病?”
叶知秋都愣住了,这个事情警方一直没有调查过,如果不是路童这么一说,他现在还不知道。
整个案件山穷水复,柳暗花明,到现在已经分不清善恶真伪了,本来最有嫌疑的张晨曦现在在路童看来又是最清白最无辜的人。
“难道真是自杀?”
路童喃喃自语地说。
“那你怎么看呢?”
叶知秋一反常态,不再自顾自地发表看法,而且征求路童自己的意见。
路童沉思良久,然后缓慢但语气肯定地说:“我觉得,这几个案件越来越像同一个凶手所为。我没有到过张春颜死亡现场,但是我到过杨柳死亡现场,也见过张晨曦,根据这些情况,我总结出了几个特点。其一,现场有无端散落的杜鹃花瓣,其二现场的艺术气息十分浓厚,其三,死者有不为人知的婚外情。以我的观点来看,如果其他的案件也有这几个特点的话,就可以断定这是一起持续多年的连续杀人案,凶手是一个专门以杀害有婚外恋情的女性为目标的杀人恶魔。虽然还不能完全肯定,我现在已经闻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了。”
叶知秋密切地注视着路童,对她刚才的一番分析表示了足够的重视。一直以来叶知秋都把路童当成一个新人,最多不过是一个犯罪心理领域的初学者,可是现在要对她重新定位了。到现在为止,叶知秋还只能从几个案子的资料上得出一些相对零散的看法,而不像路童一样已经开始系统总结这几起案件的共同之处,甚至凶手的某些犯罪特征。
当然了,路童有自己的优势,她几次到过案发现场对此有着相当直观的印象,而叶知秋只能通过案件的资料和他人的转述来了解案情,本身就吃了不少亏。但是叶知秋还是有一些失落,他以一个美国职业侦探的身份,被一个自修犯罪心理的业余选手抢占了先机,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但随即他又高兴起来,有这样的一个同事和自己搭档,以后不愁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网上流传着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能够有一个得力、机警、聪慧的队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杜鹃花的花语是什么?”
路童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叶知秋笑道:“考我吗?作为一个侦探是必须要知道很多东西的,美国人的文化里流行花语,这是常识性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杜鹃花在西方人的文化里,代表爱的喜悦。”
“在中国人的眼中,杜鹃花象征着专一的爱情,而凶手把杜鹃花洒在两个曾经有过婚外情的死者身边,这其中所表达出来的含义是什么,我想就用不着我过多解释了吧!”
叶知秋陷入了沉思之中。
凭心而论,路童的说法虽然大胆开放,想象的成份居多,但也是合情合理,在目前来说,也是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到底实情如何,叶知秋认为只有通过不断的深入调查,才能一点点地去证实。叶知秋需要更多的细节信息,而这些并不是单从他人收集回来的信息中就可以全部获得的,有的东西只能自己去发掘。
“OK,接下来我们交换调查对象,你去调查吕凯,我去调查张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