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街，持枪的手自然垂下，像拎着指挥唱诗的手杖；可危机感不散，反而越加浓稠：像从一个，跳到另一个。
之后不多久，我找到原因所在：直到来到我们面前，他沉默着，笑容令人不安：他看起来就像刚刚敲窗的东西。我明明喜欢笑容啊，但于他们脸上，人偶般的笑，我只感到惊悚。
“谢谢你，帮了我们不少忙。”卢克将窗摇得更开，目光没从那人身上挪开过。
“进来歇会儿吗？当作答谢就好。”
诡异笑容从脸上消失，替代的，是霎时不动声色。他站住，将空余的手放到胸前，按在书本上。那人看着我们，似乎在等待。
“你想要什么？”我听得出卢克语调中的提防。
“主创造世界，带来光明，不论物种多无可救药。他们总选择拯救。”
人偶终于开口，声音像放过几年的干酪；随着一句话结束，笑容重回脸上。
“你怀疑现在发生的事，可不必担心。主不过在惩罚，惩罚与他相悖的罪；问心无愧，他自会宽恕。”
“抱歉，但我们不信教，和你的神没关联。”礼貌却决断，卢克用一如既往的嗓音对他说。
“唔，异教徒。”饶有兴趣的眼神于我们身上游走，我被盯得很不自在。
“嘿，请不要......”
“老先生。”卢克打断道，“感谢你的帮助，可若没其他事，我们正打算独自待会儿。”
“不。”
“抱歉，你说什么？”
“主说，不。”语气平静，与此同时，在后方，人群开始靠拢。在我内心升起不好的预示，愈加强烈，像黑云笼着的天般压抑。
“你看，主为何大费周章？他目的不过是肃清。肃清罪孽，肮脏，背信...他知道任何邪恶活不过当晚，他知道黑暗将由内瓦解，坏种将由同类吞噬。
（他停顿几秒）
“还没看出来吗，年轻的异端？这是主的筛选呐。得到结论，若非使徒，谁会贯彻他的理念？灾难便不绝，文明便不再。来，净化罪孽吧，向主祈祷饶恕，你便会新生——”
“谢谢，但不必。”卢克慢慢将窗摇上，“留我们自生自灭吧。”
“乒！”
卢克摇窗的手于半空打住，我们彼此倒吸一口气，冰冷窜上脊背：窗外的人依然看着我们，手腕上抬到随意的角度，那把枪斜斜地指着天。他开枪了，后面的人像得到命令般，加快脚步，将其围住。
天变得好阴，要下雨了嘛？
他眼神开始改变：本看不出含意的眸，被不解与冒犯占满，好像瞪着污秽，不堪入目。刹那，他身边的人也逐渐流露出不满...（不屑更确切)之态。
“恶意啊，异端徒。从你们心中，主读出恶意。还没领悟到，这正是主降临惩罚的源啊！正由于罪孽于尔等心念，使徒才消灭你们！”
“嘿，冷静。”卢克低声劝慰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钱，物资，还是这所房子？”
那人叹过一口气，作出对牛弹琴般的表情。他啧啧嘴，接着开口，用更委婉的语气：
“异端徒...请明白，这一切本不必发生，是主，他看到人性丑恶，生而有罪，背负黑暗太多，终将吞噬他的光。为维系和谐，没有纷争，战乱...机遇平等，各高官墙被拆毁，为整体幸福。这是主的意思。
“为什么，异端眼里的‘怪物’袭击你们？他们是使徒啊，暴力是主的愤怒。他们袭击只于代罪之身。主看来，他们曾有罪孽，以此惩罚。”
“你在告诉我，那些怪物是神的指引？开什么玩笑啊。”
“没在开玩笑，主保证这点，异端。主本意是消灭你们，可你们还年轻，若是主，也会原谅年轻的罪。来吧，跟随主的引导，请接受更光明的未来！”
“如果我们拒绝呢。”卢克没给我说话的机会。“会怎么样呐，先生？”
那人听后，沉默片刻，随即举起枪，黑洞般的枪口指准我们。
“主的使徒，萨蒂，将以他的名义净化尔等罪孽。”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应该一起对付那些怪物嘛？那套什么主的理论好像已经根深蒂固了啊。一旦信念在心里生根，想拔起它们可要很费劲啊。
“按他们说的，芭芭拉。”卢克在我耳边悄声道，“这会儿拒绝和自杀没区别。”
“啊...我，”我抬头，正碰上那人的眼神：他自称萨蒂吧...为什么觉得他眼里有几分怜悯？以及，乞求？
“请做出决定，异端。看在主的——”
“我答应你。”卢克点点头，之后看向我。“她也这样觉得。”
“诶，嗯。”
“圣主保佑！”萨蒂像重重松了一口气。“他会乐意接受年轻的回头者。请跟来。”
他示意我们出门，卢克携住我的手，缓缓移到门口时，他挎起刚刚收好的包裹；堵住窗户的人大都看起来警惕，他们不曾放下武器，可相比之下，萨蒂冷静得很，看上去毫无防范。
“这就行了，愿主宽恕尔等。”
人群逐渐分散开，两个站到萨蒂身边，剩下二人绕至我们身后；队伍形成后，随即沿主干道，朝西街方向行进：那里与列车站正好相反。
“我们要去哪儿？”卢克问道。萨蒂回头，用似乎‘惊奇他为何发问’的态度回答：
“教堂，代罪者。主需要看清你们的忏悔，才能解脱这可怖的束缚。”
“你疯了吧？”
的确，教堂附近不仅四处隔绝，而且正好坐落于主干道上，人最密集之处。他们是在进行自杀行动嘛？
“主的旨意不必怀疑。”走在我们身后左侧的人说到。他戴着风帽，半露的脸写满‘生人勿近’。
“诶，你们也是从那里过来的嘛？”
“嗯，没错。”
“那，那你们怎么会平安无事啊？它们——”
“我之前说了，代罪者。那些不过是主的惩罚，自心中无罪，无何愧疚，何必胆怯于光的使臣？”
“嘿，嘿！我看你们是疯了。”卢克站住，眼神扫视着教会团体。“世上没有所谓的主，你们的信仰，只是想出来的，这不能给我们保命！”
“看来，这是主清除你的缘由。”萨蒂语气轻蔑，自认清高之态一览无余。“质疑他存在，无疑，你会无视约束。”
“一派胡言！”卢克有且气急败坏，可他在尽力保持冷静。“那你怎么保证你是正确的，嗯？你......喂，你不是开玩笑吧？”
说着，萨蒂又露出人偶般的笑，抬手示意着某个方向，不多久，“咚，咚”的敲击声传入耳中，也许之前便有，不过我刚刚听到。
一个怪人出现于视线里，不断叩击对面屋子的门——是小卖部，此刻无人应答。
我想起暑假前，和朋友们聚在小卖部旁边，怂恿几个男生去买饮料的场景......诶，想来真有意思，毕竟最后，还是我掏钱去买的啊。不知道怎得，看到他们的笑脸，自己也会觉得超开心啊。就在早上还期待过的心思，看来不会实现了吧？
可萨蒂......
他正冲怪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