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你的家人了?”古庵青灯,暗影之中,蒲团之上,一个身影发出的声音老迈而又柔和。
灯光之下,一个妙龄女子绣眉轻颦,雪白的面孔虽然有些憔悴,但是那饱满的红唇和碧蓝的眼眸仍点缀出一个绝美的脸庞,不是混血美女琴琴又是何人。“师父!父亲哥哥还有表妹和那人是琴琴在这世界上不多的牵挂了,不知道他们是否都好。”
“咳,咳,咳……这南山之南是南方佛国,以西是那西域地界,为师在此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没想到垂暮之年还能遇到一个可以说话之人,也算幸运了。你已学到了为师卜算之术的十之八九,之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暗影中的那人仿佛是这摇曳的灯火一般,已经时日不多了。
“师父!”琴琴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她从那海啸中侥幸逃生,被冲到这南国西域交接之处,在这南山之中迷路落入几乎是必死的困境。多亏是这老尼相救,还传她卜算的法门,自是不忍看着救命恩人撒手人寰。
“别说了,乖徒儿。这世上没有人能长生不灭,我去那极乐圣土,比在这里要好得多。”老尼早已看透,接着说道:“我用最后的心血为你算了一卦,我走之后,你却在这等着,少则半月,多则三月,必会有人来找你。此去南国,定会再有际遇。”
“师父!!!”琴琴看着老尼说完这些话,便闭上双眼,就此坐化,不禁又是泪流满面。
此时老尼所坐之处却是自燃起一道火焰,她苍老的脸庞在这火光之中被映衬得格外安详,三炷香的时间之后,这一具尸体竟然被烧得不见了,只留下那竟然完好无缺得蒲团上,三颗光华流转得舍利静静的躺在那里。要知道这佛门大德之人坐化之后方能得舍利,而这三色舍利更是有大神通的高僧才能形成,这高僧毕生的神通精华也往往能蕴含于舍利之中,助其后人弟子修练。琴琴抹去泪水,小心翼翼的将这三颗凝结了师父毕生卜算神通的舍利收到怀中。
古庵百里之外的一处溪水不远处,灭绝师太正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吩咐弟子扎营,经过这些天在南山之中的跋涉,灭绝感到自己这一行人离那有缘之人越来越近了。突然一颗流星滑落天际,灭绝师太只是瞟了一眼,口中嘀咕道:“不知又是哪个老不死的坐化了。”
离灭绝师太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面,一个面遮轻纱的女尼却是心口一震,继而坐正身体,拈指如飞,几个须臾之间,竟也是落下泪来。虽未见到那飞过的流星,却是对着流星落下的古庵方向拜了三拜。
“师父,请用。”一个年轻尼姑走进帐篷来,将准备好的干粮双手奉上。哪知正看见师父朝一个方向拜祭之后站起身来,手中一个迟疑。
“慧文,你可将为师的字条给了灭绝师太?”那蒙面女尼的身形和柔和的声音完全不似老到了已经有徒弟的样子。
“师父,师姐已经送过去了,灭绝师太听说是您的字条,只是说按照您指的方向走便是。”惠文正是那夜和师姐守夜聊天的年轻尼姑,虽然知道师父颇受灭绝师太尊重,却是没有想到,南国十二名庵中百年来稳坐第一的镇海庵的灭绝师太竟然会如此听从师父的指示。
“你和慧真这些日来也是辛苦了。我们这一行人应该不日就有所得,只是为师不知为何总会觉得这其中仍有变数,你和慧真还要一切小心从事。”蒙面女尼嘱咐道。
“真的吗?”慧文听了师父的话似乎很是高兴,看来也是厌倦了这些日来跋山涉水,餐风宿露。“我会和师姐小心的,不过那灭绝师太对我们倒是不像对其他庵堂之人那样,也算客气照顾。”慧文总是旁敲侧击的要从这神秘师父那里探听点东西出来。
那师太轻纱遮面,慧文自然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我与她是旧相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打发了慧文。
听佛轩中,这一日舒画做完早课,下午的时间就又和琳姐混在一起,二人谈些女儿间私密的话题,时不时的打闹嬉笑着。这些天来,舒画的活泼可爱,飞红师太的慈祥关怀,倒是让琳姐有了一种再次有了家人般的感觉。只是青崖回来的时候,舒画就不能和她抵足而眠,让她有了那些难受的不眠之夜,甚至有好几次,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去二人的院子偷窥,回来之后,反而更加难受。
“琳姐,不知道为何这行舍中,近日突然多了这么多尼姑来,难道有什么事情?”舒画问道。
“我也问过这些人,说是什么南国十二名堂自那南山之西寻得与佛有缘之人,正一路护送去往都城之外的镇海庵。她们这些附近庵堂的尼姑都是来伺机一睹有缘之人风采的。”琳姐作为行舍管事,自然消息灵通。
舒画与飞红师太和琳姐相处,虽然并不感到无聊,但是遇到这种百年不遇的盛况,自然不能错过。于是拉着琳姐的胳膊说:“琳姐,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这些人还能住在我们这里,我们也能一睹有缘之人的风采。”
琳姐看着这个小妹妹,笑道:“那十二名庵的人可不会到我们这个小小的行舍来,据说已经在城中最大的行舍订好了地方。不过等明日她们进城之时,我们倒是可以去看看。”
“好呀!好呀!”舒画见琳姐满口答应,高兴的跳起来。“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去那进城的路上等着。我去准备准备。”说着不等琳姐回答,就跑出了院子。
“这疯丫头!”琳姐摇摇头,也拿她没办法。
已是夏初时节。那十二名庵组团寻得有缘人之事,虽然很多尼姑都已知晓,并且有不少人来看热闹,但是这一行人却非常低调。午后时分,之见一行几十名尼姑从通州城门鱼贯而入。队伍之中大多都是尼姑,仅有一人轻纱遮面,黑发飘飘,面纱之上露出的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在队伍之中随着大家缓缓而行,俨然一副众星捧月之态。即使那灭绝师太般地位的人物也仅仅是走在队伍的前面,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好像看谁都是坏人一般。那黑发蓝眼的少女旁边,一个身形相似但是少了几分窈窕之资,多了不少稳重感觉的师太也是同款轻纱遮面,还时不时的与那黑发少女小声说上几句。
舒画一大早就和琳姐出来了,先是坐在通州主街旁的的茶铺中等待,十二名庵之人入城之后,就拉着琳姐来到了路边,怕自己错过一丝见识这有缘之人的机会。舒画跳着脚,不断的向那一行人之中张望着。
“表姐!?”只听舒画一声惊呼,落下身来。那双蓝眸不是她的表姐琴琴又是何人,即使轻纱遮面,舒画和表姐从小就认识,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舒画自从海上遭遇飓风第一次见到亲人,自然是非常激动,连忙就要冲上去相认。却被旁边的琳姐一下拉住了手腕,“你疯了?!什么表姐?这十二名庵在南国势力极大,你冲撞她们的队伍不想活了。”
舒画虽然激动,却也不是傻子,听琳姐这么一说,也稍稍冷静下来。“那我们快去找大叔,他一定有办法让我和表姐相认。”说着也顾不得看什么有缘人的风采,拉着琳姐就往人群外面挤去。
再说这轻纱蒙面的凌水庵住持,缘真师太。自从按照自己的指引方向找到这有缘之人,也就是琴琴,便一直陪在她的左右。琴琴虽然早就按照师父的嘱托在那古庵中等待有人来找她,等到真的看到这一群尼姑来找什么有缘之人,也是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是惊叹于师父卜算之准确,二是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这南国尼姑们口中的什么有缘之人。幸好缘真师太解围,感受到她身上的故人气息,和琴琴说起了她和那坐化老尼的往事,琴琴才放心的和这群尼姑一起上路。
缘真师太进入这通州城之时便感到心中有些不安,可却是怎么也算不出会发生什么,只好紧随着这有缘的姑娘,看似风轻云淡,五感却是放开,严密监视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在这长街之上听到舒画喊出的那一声“表姐”,虽然马上就被围观之人的嘈杂之声压了下去,可缘真师太是什么人物,竟然从这一声叫喊中循声看来。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少妇眼神热切的先是要冲出人群,然后却被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妇拉了下来,接着两人就挤入人群不见了。缘真师太心中一惊,暗想,难道这就是那变数?连忙嘱托两个徒弟几句,就脱离了队伍挤入人群之中。
再说舒画两人挤出人群,好在那了尘之处距离此地并不远,两人连走带跑,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敲开门,却只有了尘在家,说青崖今天回了听佛轩。两人又急急忙忙的回听佛轩。不料刚到行舍门口,就见那门口一个轻纱蒙面的中年女尼站在院门旁边,正看向二人走来的方向。二人自然是一下就认出了这个有缘人旁边的尼姑,不知不觉的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