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提前跟母亲打好招呼想睡懒觉早上不要叫她吃饭,事实上她跟前一天一样很早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数遍最终没能如愿睡到回笼觉,起来整理了一翻房间里的东西,又倒回去躺了一阵才下楼去洗漱。
今天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阿泊没有出门,在一楼的客厅里跟两个小姑娘玩联机游戏,三双眼睛各自己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进行现场对话,看来已经完全跟两个小花痴混熟了的样子。
看着三人激动地相互提醒这里要小心那里要注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爸爸带着两个女儿在玩,连阿夏也不经意间想象了一下,要是他们是真正的父亲与女儿,要是他和……
猛然间回过神来,她立马打住了这个危险的遐想,不可能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她,三十三岁不结婚,自己觉得正常,别人看着异样,在这样的乡下到这个年纪还像她一样单身的人真的不多,阿泊的年龄比她大一岁,虽然他没说他自己的事情,但以他的条件想也不可能单身,即使真的单身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哪怕只是想象也绝对不可以!
走到三人面前,只有阿泊注意到她走近,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夏一手一个收走两个小家伙的手机。
“还不去上课!”她开口吼道,把她们赶回去上课。
正玩到兴头的两个小姑娘一脸不满却还是悻悻走开,阿泊也为自己跟她们一起玩游戏的事感到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都是我叫她们一起玩才……”
阿泊向她陪不是,阿夏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毕竟也不好跟一个外人发火。而且本来两个小崽子就不大喜欢学习,别人随便一句话都能把她们从上课中引开,这不一没人盯着她们上课就开始玩起了游戏。
其实阿夏觉得她们很像小时候的自己,曾经自己也是只要能找到半点机会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作业,长达两个月的暑假也做不完薄薄一本暑假生活。
阿夏很宠两个小侄女,想要的零食想要的玩具或是她们觉得稀奇的东西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几乎都会满足她们,哪怕买来玩一会就失去兴趣,下次要其他的东西也还是会买给他们。她也清楚小孩子不喜欢的事强求也没有用,但是宠是一回事,明白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她自己曾经极其不愿意上学,高中毕业就跑出去上班,后来在工作上吃过很多亏,曾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因为没能上过大学而遗憾,经常梦见考试迟到或是要去上学却总是无法顺利进入学校的情景,每每醒来都无比惆怅。
直到后来她经过无数次辗转难眠的思考,辞掉好不容易才上位的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工作进到一个专科学校的培训部学了一门语言,同时自考了专科及本科的学历,那之后,她才渐渐摆脱了纠缠她多年的遗憾梦境。
但是,即使有了学历也学会了母语以外的语言,对于她来说依旧无法改变很多事,找工作时仍然会在学历上吃亏,哪怕跟别人做同样的工作工资也总比别人低许多,仿佛总比人家低人一等,时间久了真的连底气也给磨得没了。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赤裸裸的现实,也是渗透到她骨子里的自卑。
所以阿夏害怕两个小崽子也走上跟自己一样的道路,她希望她们今后能够堂堂正正地跟别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希望她们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世界。
虽然也有人说过她不该太执着于学历,而她只想对那些人说找工作的时候你挂个初高中学历上去试试!她并不否认能力和经验的重要性,也不怨天尤人,因为在别人对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首先通过学历来筛选,就算你真的是'千里马',前提是你得有条件站到'伯乐'面前才行,对于现实而言,绝大多数的前提便是学历。
只是越是明白这样的现实,在看到小孩子们不愿意学习的时候就越是恨铁不成钢,只要涉及学习她就没法平心静气地对她们,她们也不喜欢跟她讨论学习的事。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雨后各种嫩叶显得更绿了,到处都充满了仿佛能溢出来的生机,阿泊背着他的相机在家附近转了几圈过了一下午。
阿夏午饭后一直窝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午睡、看书,到后面实在看不进去了才下了楼,小姑娘们已经上完课,硬是拉着她去外面,然后就看到阿泊蹲在田埂上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的情景。镜头所对准的是浅水里玩耍觅食的一对白鹤,他们隔了一段距离,阿夏对小女孩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们便也放轻了脚步,静悄悄地看着它们,白鹤并没有被惊扰,旁若无人地在水里走来走去的,其中一只甚至张开翅膀扇了几下,看上去甚是悠闲。
阿夏突然有些感动,因为她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白鹤,小时候好像还很多,后来渐渐少了,再后来她离乡背景除了过年那几天平时几乎没在家呆过,自然没有机会看到,她想拿起手机拍下这幅属于大自然的画面,晃眼间瞟到阿泊手里的单反,又默默退出了相机模式。
阿夏在田埂上坐下来,小女孩们也轻轻在旁边坐下,他们就那样默默地看着白鹤悠闲玩耍,连小孩子都不愿意打扰那份属于大自然的宁静。
打破那份安静的是一阵快门声响,回过神来,阿泊不知什么时候将镜头对向她们按下快门。阿夏慌忙站起身,同时间白鹤被她的动作惊到,扑扑翅膀飞走了,小女孩们感到有些遗憾。
“姑姑,白鹤飞走了,好可惜啊!”
“没事没事,这里很接近自然,以后一定还会再看到的。”
开口安慰她们的是阿泊,倒是吓走白鹤的元凶一声不吭地调头就走。
“来,给你们看我刚刚拍到的照片。”
两个小姑娘完全被阿泊的颜值给收服,他说什么,小家伙几乎不会有半点怨言,她们拿着相机翻看照片,即使并不太懂摄影技术之类的东西,依旧能从中看出些震撼。
从田埂回来,二姨和几名近邻的妇女坐阿夏家围墙里聊天,阿泊住进来的这几天,二姨每天都会来看看情况,其他人也时不时来关心一下,因为突然来了个外人,自然也就要关心一下他是不是住得习惯,这是乡下人特有的热心,阿夏并不讨厌这点。
但是乡下人的那种动不动关心起别人的婚姻情况、家庭背景、人生经历等等私人生活这种习性阿夏就有点不敢苟同了,她自己就深受其扰,好心点的是真的关心,但其实多数时候都是闲来无事三姑六婆嘴里嚼舌根的材料。这不,阿夏一出现,妇女们的视线马上就转移到她身上来了,免不了要她‘报告’一番上班时间还留在家里的缘由,还擅自推测阿泊是她男朋友之类无根无据的东西还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来,并且还当着她求证,也真是让人无语。
阿夏维持着温和谦恭的形象笑着用疫情糊弄过去,稍微晚几分钟回来的阿泊也没能躲过被七大姑八大姨团团围住‘掏根问底’的命运,只不过对于阿泊,那些三姑六婆的方式要委婉得多,毕竟是生人,擅自猜测的事情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问了些老家在哪里以及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年龄多大有没有结婚之类的,尽管都涉及个人隐私,但是对于她们来说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嘴下留情’了。
阿泊不似一般小男孩会在一群妇女面前面露羞涩,而是从容自若地跟她们交流,既不越矩亦不显生疏。阿夏见她们一时半会不打算散去的样子,自己进厨房准备晚饭,阿泊看准时机也抽身出来去帮忙。这几天除了早饭,只要他没出门都会主动帮忙做饭,阿夏觉得有点困扰,平时还好,在那群不八卦不罢休的人眼皮子底下‘协力做饭’什么的,这下又该有新话题了。
唉……
“怎么了?”阿泊问她。
被他这么一问阿夏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经意间叹了气。
“不好意思,她们说什么无需在意。”
说完后又觉得好像没必要说这种话,毕竟他看起来也没有在意的样子,果然阿泊并没有在意。
“我们家也差不多是这样子,说说而已。”
“也是。”
阿夏有些无奈地笑了,想想也是,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又不是说了就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多大点关系呢?
看着阿夏笑了,阿泊也跟着笑了,然后两人看向对方停顿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然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了,阿夏在埋着头剥蒜,阿泊在洗菜,他侧过头看了看她,从住进来起,阿夏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见面也是点头招呼,直到刚才阿夏才真正意义上跟他说了话,他突然松了口气,还以为到最后他们都会保持那种疏离。
“刚才的事……对不起!”
他突然开口道歉,阿夏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刚才?什么事?”
“拍照的事,因为看到你们看得那么入迷,不自觉就拍了下来,你放心,没有经过本人同意我是不会用来公开展示的,不过我可以不删掉吗?”
从这几天阿泊跟母亲以及其他人的对话中阿夏大概知道他的工作跟摄影有关,所以也理解他随时拿着相机拍照的心情。
“如果没有拍得很丑的话倒也无所谓。”
“我觉得很漂亮。”
“那就行吧。”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他拍照技术漂亮还是说把人拍得漂亮,不过既然人家是专业的,自然也无法容忍粗糙的作品,这里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操那个心,阿夏如是想。别看她窝在家里时总是穿着运动装素面朝天,实际上是个非常注重外表的人,一旦要出门去做什么的时候她一定会整理得衣着得体才肯出门,对照片的要求亦是如此,如果照片上的自己有觉得不妥的地方她就容忍不了,所以至今为止她自己的照片少得可怜。
“我是说你人漂亮!”
阿泊凑到她耳边说,阿夏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着说了声“谢谢”。仿然间回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少年也曾靠近她,在她耳边说“我觉得你很漂亮!”的情景。
那时的她还懵懵懂懂,就像现在一样笑着跟他说“谢谢”,但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只是当时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喜欢少年,到后来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了。
后来阿夏有想过,年少时的他们交集其实很少,就算自己喜欢上少年也不过跟大多数平凡而普通的'路人少女K'暗恋班里长得最帅的男同学一样,再正常不过的情节,等到平凡的少女渐渐认清现实之后暗恋便也默默无闻地结束。
但是,她的暗恋并没有随着毕业离别而结束,相反,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能忘记少年,后来就算她早已认请现实,有时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会想不起少年的事情,但依旧无法真正忘记。
因为在阿夏的记忆里,他们之间除了‘路人少女K’与‘男主’之间的剧情以外,还发生过一些少得可怜却令她无法忘记的事,比如说她曾单独跟着他学过书法,他曾经是第一个说她有趣夸她漂亮的人,就连同宿舍的同学也偷偷说过他看起来好像喜欢她的样子,他亦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过喜欢,也曾对她发过火,还曾在毕业送行时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说“保重”,她还偷偷留意到那天所有女生中他只跟她握了手……
长大后的阿夏想,也许那时的少年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跟她开玩笑,毕竟当时流行男生故意捉弄女生让人以为别人喜欢她的游戏,不管当时少年的意图如何他确实是成功了。
少年一定不知道她曾如此疯狂地想念过他吧,每当她以为自己爱上了他人,每当她跟别人交往根本想不起少年的时候,少年便会出现在她的梦境,醒来之后她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能像对少年一样全心全意去爱上另一个人。其实她的梦境中多数时候与少年没有交集,跟年少时她只能默默在远处望着他的情节一样,每次醒来只留下心酸与遗憾。
最近的梦境开始有所转变,尽管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到关系亲密的地步,却开始有了交集,对于只有过遗憾的阿夏来说其实已经感到满足,然而,那样的梦境醒来之后真的算不上美好,反而是有些残酷。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然成熟的男人,现在的她被当面夸漂亮依然会不知所措,只是现在并不只有一个人会夸她,虽然并不很高的频率但她已经习惯了,任何人夸她都会当作是对方的恭维之辞,夸赞别人是当今社会的流行趋势,她自己有时也会口不对心去夸赞别人。她其实很讨厌虚伪,不过后来她发现一种奇怪现象,当她去夸奖他人时自己竟也真的能渐渐改变对他人的印象对其产生好感,久而久之于是夸和被夸便也成了一种习惯。既然是习惯便也不会特别在意,所以现在的她亦不会像年少时那般,仅仅因为别人的几句好听的话就对一个人上心。